塔塔國的塔

周銳

因為第一代國王喜歡塔，所以這個國家就叫“塔塔國”。

國王親自設計、繪制了一張很大很大的規劃圖，圖中巨塔林立，各具雄姿，壯觀極了。但從那時候到現在，一千多年過去了，塔塔國里一座塔還沒造起來。

原來，那國王規定的造塔方法很特別：塔由全國老百姓一起來造——誰要是做了件好事，就給塔加上一塊磚；誰要是做了件錯事，就得從塔底下抽去一塊磚。

當然，造塔跟搭積木一樣，底下要是抽掉一塊，不論已經搭得多高，都會嘩啦一聲倒塌下來。所以這塔經常是造得沒多高就倒了，再造，再倒……有幾次眼看就要造到頂了，都是因為有人不小心犯了什么小錯誤，弄得前功盡棄。從厚厚的《建塔記錄冊》里可以查到——

公元59年3月，××廚師把醋誤用為醬油，紅燒肉酸得不能吃，抽磚一塊，塔倒。

公元367年1月，××青年去圖書館借書，忘記帶借書證，抽磚一塊，塔倒。

公元1028年4月，××學生背誦課文，漏掉兩個字，抽磚一塊，塔倒。

這一次，大家小心翼翼地總算又把塔一層一層造起來，只差最后一塊磚就可以完工了。如今在位的第五十代國王專門出了一張告示——

為有效地保證建塔工程圓滿完成，本國王特此宣布：

一、能做好事以促使此塔早日竣工者，授予五十斤重的大獎章一枚。

二、凡做錯事以致此塔再次倒塌者，立即請他進監牢，以“破壞建塔罪”論處。

本國王說到做到！

這樣一來，老百姓們可緊張啦。得不到大獎章沒什么，進監牢可不是好玩的！可別不小心做錯什么事，該做什么都得仔仔細細地先想一想。

有個人看完告示后，就這樣心驚膽戰地想啊想，直到有個小孩拿著一樣東西從后面追上他：“叔叔，這是您的吧？”這人一看，小孩拿著個鼻子！他摸摸自己嘴巴上面，平平的，果然是心不在焉，把鼻子弄丟了。原來，塔塔國人的鼻子長得不大牢靠，很容易掉下來。

“太謝謝你了，小朋友！”

“不用謝。”小孩轉身就走了。

掉鼻子的叔叔剛要把鼻子裝到老地方，猛然想起來：“喂，小朋友，你做了好事，快去把塔造好，還能得個大獎章呢！”

“真的？”

“真的，告示上說的！”

于是小孩跑到造塔工地，加上了最后一塊磚。

就這樣，塔塔國建國一千多年以來的第一座塔，終于完工了！對于塔塔國來說，這可是件了不起的大喜事，一套漂亮的紀念郵票立刻被設計出來，百分之八十的商品都改用了“塔牌”商標。國王高興極了，決定當天就舉行授獎典禮。

殿前廣場擠滿了人，記者們爬到電線桿上搶鏡頭。

那個撿到鼻子的小孩站在授獎臺上，脖子上掛著國王親自授予的那枚五十斤重的大獎章，墜得滿臉通紅。

“現在請獎章獲得者講話！”司儀官高聲說道，“大家熱烈鼓掌。”

“我……很高興。”小孩從來沒見過這樣大的場面，結結巴巴不知說什么才好，“我……看到有個人掉了鼻子，心想：一個人沒有鼻子該多不方便啊。我就追了上去，因為跑得飛快，半路上把一個小姑娘的耳朵碰了下來——當然，我停下來替她把耳朵裝好，再繼續追……”

“等等！”坐在授獎臺上的一位白胡子大臣猛地站起來，“你說你曾經碰掉過別人的耳朵？”

“是的，”孩子說，“可我馬上就幫她……”

白胡子大臣打斷了孩子的話，立刻轉向國王：“陛下，根據這孩子所犯的錯誤，我認為他不應該得到獎章。同時他加到塔上的那一塊磚應屬無效，該拿下來才是。”

國王撓了撓腦袋，還沒來得及開口，另一位黑胡子大臣又蹦了出來：“陛下，這孩子犯錯誤在先，按照我國歷代遵循的建塔規則，應該在塔底抽磚一塊，當然這必然引起塔體崩塌，所以他實際上已犯了‘破壞建塔罪了。故而我認為不但要收回獎章，而且得把他關進監牢里去。”

那孩子一聽就哭了，把大獎章咣當一下摔在地上：“我不要獎章！我也不進監牢里去！”

國王想了一會兒，最后下命令道：“不能違反規則，立即在塔底抽掉一塊磚，以后重新再來就是了；按告示上寫的，把這孩子關起來。”

嗡嗡嗡，嗡嗡嗡，臺下的老百姓們立刻議論起來了。“好不容易把塔造成了，因為這樣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又毀掉了！”“那孩子真可憐，雖然做過一點兒錯事，不是馬上就改正了嗎？”討論歸討論，可國王的命令是毫不含糊的。老百姓們正說著，就見出來兩個士兵，一個去塔底下抽磚，一個去抓住那孩子，要送他到監牢里去。

就在這時，廣場上吹來一陣冷風，吹得大伙兒打了個寒噤。去抽磚的士兵停住腳步，張大了嘴：“阿、阿、阿——阿嚏！”他打了個大噴嚏！緊接著，抓住孩子的那個士兵也來了個“阿、阿——阿嚏”！

這下熱鬧了，國王、王后、公主、大臣們，還有臺下的百姓們，以及爬到電線桿上的記者們，都情不自禁、接二連三地打起噴嚏來！國王好不容易忍住噴嚏，定神一想：這是因為冷空氣突然到來的緣故。

塔塔國的氣候從來都是變化無常的，一會兒來冷空氣，一會兒來熱空氣，大家只能根據每天的天氣預報，隨身背著小包袱，里面裝著需要更換的皮襖、短褲或者裙子什么的。

可今天——國王突然想起，今天沒有天氣預報，以至于大家都沒有準備。他生氣極了，立刻從人群中找出氣象臺臺長，要他解釋：“為什么沒有發天氣預報？”

氣象臺臺長哆哆嗦嗦地說：“報告陛下，是這樣的，早晨，大家看了告示都害怕極了。您知道，干我們這一行，有時難免要出點小小的誤差。我手下的人誰都不想犯‘破壞建塔罪，所以誰也不愿搞天氣預報啦。他們情愿被開除，也不情愿進監牢。陛下，他們主要是怕呀！”

國王哼了一聲：“那你呢？”

“我……”氣象臺臺長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也怕……”

這時，醫院院長也忍不住在臺下插嘴道：“醫生們也怕，都不敢動手術、開藥方了！”

“司機也怕……”

“工人也怕……”

廣場上頓時像開了鍋一樣。

這下輪到國王害怕了——大家都不敢工作了，那還不亂成一團？他上哪兒去看病？他也不能自己開汽車呀……總之，將要發生的一切是不可想象的。

“那，你們說怎么辦呢？”國王哭喪著臉問大家。

“做了點兒錯事，只要能立刻改正就行了，別動不動就把人關起來！造塔的老規矩也該變一變，以前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耽誤了多少時間。”

國王眨巴眨巴眼睛，只好去同大臣們商量。商量好后，國王又下了兩道命令：

一、把貼出的告示撕下來，不作數了。

二、以后做一件錯事，就從塔上拿掉一塊磚，用不著像以前那樣，一下子抽個稀里嘩啦。而且只要能在一個小時里改正，這件錯事可以不算。

不用說，這樣一來，塔塔國里很快便造起了一大批塔，一座比一座雄偉，一座比一座美觀！這才是名副其實的塔塔國呢。

閱讀心得

塔塔國的建塔方式真是奇特！只是這種一旦犯錯就要從塔底抽掉一塊磚的懲罰方式實在是太苛刻了，畢竟誰都不能保證自己不犯錯，即便犯了錯也要給別人改正的機會。幸好，塔塔國國王醒悟了，塔塔國也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塔塔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