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回馬槍”下的市委書記

□ 張泉

2017年12月5日早上，湖南婁底市中級人民法院，近年來湖南省反腐敗斗爭中最重要的一場審判在這里開庭，受審者是先后擔任過懷化市委書記、衡陽市委書記的李億龍。隨著公訴人的鏗鏘指控，李億龍瘋狂濫用權力、肆無忌憚踐踏法紀的腐敗嘴臉暴露無遺。為期兩天的審理中，李億龍當庭表示認罪悔罪。據悉，李億龍是被中央第五巡視組“回馬槍”擊落的。

調任途中被紀委帶走

貪官李億龍坐在被告席上

2016年4月1日，衡陽的天空有些陰沉。下午，衡陽市召開領導干部大會，湖南省委組織部宣讀省委任免決定：李億龍任湖南省農村工作領導小組副組長；周農任衡陽市委書記。坐在主席臺上的李億龍心情沉重，但畢竟“久經沙場”，他臉上強裝微笑，表示“服從組織安排”，并用三個“我將倍加珍惜并永遠記住”的排比句，表達了對衡陽以及衡陽同事們的不舍。讓人驚訝的是，會后，當地主要幾家媒體接到通知，要求在此次大會的報道上盡可能刪除原書記李億龍的畫面。而在開大會之前的3月24日，省委與李億龍談話透露要將他調出衡陽時，他深感不滿，公然向組織叫板，以“聲譽比生命更重要”為由，要求省委組織復議，對不提名自己擔任省級干部的原因給一個說法。

大會結束約三小時后，有一爆炸性消息傳來，稱“李億龍在回長沙高鐵上被省紀委控制”。李億龍交接完畢后，從衡陽乘坐高鐵到長沙。當天下午4點半左右，在高鐵出站口，十幾名穿便服的辦案人員等在那里，給李億龍和他的秘書戴上手銬。身著黑西裝、白襯衫，戴金絲邊眼鏡的李億龍臉色煞白，當場激烈反抗，臉上也留下了傷痕。

巡視組瞄上“救火隊長”

從李億龍的履歷看，他任長沙市芙蓉區區長、書記，到縣級市瀏陽市委書記，地級市懷化市長、書記，直至衡陽市委書記。一路仕途堪稱順風順水。

2016年3月，中央決定對湖南省開展巡視“回頭看”，打響了十八屆中央巡視第一個“回馬槍”。中央第五巡視組領命前往。在震驚全國的衡陽破壞選舉案中，原市委書記童名謙因玩忽職守罪被判刑。該案的震懾、警示作用究竟怎么樣？該地的政治生態到底怎么樣？這是巡視組“回頭看”的兩個重點問題。

為突破這兩個重點，巡視組開展了大范圍、多層次的談話和深入了解，特別是與衡陽破壞選舉案有關的100多名干部群眾深入談話，巡視組聽到很多關于“霸蠻官”李億龍的故事。在湖南的方言中，“霸蠻”特指強悍、遇事不講理、一味蠻干的人。在湖南政界，李億龍以強勢著稱，眾人都說他是典型的“霸蠻”。2013年3月，轟動全國的“衡陽賄選案”發生后，56歲的李億龍在懷化市委書記位置上調任衡陽，接替衡陽原市委書記童名謙，一度被媒體解讀為“湖南省委對其寄予厚望”，并被譽為“救火隊長”。

中央第五巡視組在巡視中，聽到和了解到“救火隊長”李億龍的很多事情：大家都知道李億龍到衡陽是救火的，但沒想到他更壞，他與一些私企老板稱兄道弟，從不顧忌，有些工程項目他隨手一指就給誰了；在衡陽，沒有人敢不聽李億龍的。賄選案后，他處分了一大批衡陽干部，又提拔了一大批順從他的干部；常委會上，基本都是李億龍一個人說了算，其他人包括市長都沒有什么發言權；在人事安排上獨斷專行，極為霸道，經常在隨意安排干部時說：“要是符合組織程序，還要你組織部干什么？”在一次外出調研的車上，李億龍要求衡陽市委組織部負責人提拔一名干部，這名負責人認為提拔該干部不符合組織程序。李億龍當著一車人大聲訓斥該負責人：“什么符合程序不符合程序，讓你提拔就提拔，你不聽信不信我把你免掉？”

李億龍在衡陽“救火”的表現，讓巡視組感到十分吃驚。按照干部管理權限，中央巡視組把個別談話和深入了解的相關材料及時轉交給湖南省紀委。巡視期間，李億龍涉嫌嚴重違紀被湖南省紀委立案審查。李億龍被湖南省紀委帶走的當天，衡陽下轄的縣級市耒陽市市長劉革生為送別已不再擔任市委書記的李億龍，上門送了5萬元。當時李億龍不在家，保姆代收后從中抽走了2萬元，只轉交給李億龍3萬元。李億龍被帶走時，這3萬元被現場查獲。可見，“救火隊長”治下的衡陽政治生態之惡化。

大肆收受下屬賄金

因長期擔任市、縣一級主要領導，李億龍隨著職務的擢升、權力威望的膨脹，他心中廉政底線早已崩塌，把權力當成斂財工具。僅據李億龍交代，在懷化、衡陽擔任書記期間，先后收受68人所送紅包禮金480余萬元。專案組從李億龍及其親屬、朋友、保姆家中查獲黃金21.25公斤、字畫94幅、名貴手表13塊、玉石6塊、象牙制品3件，高檔酒538瓶、名牌襯衣93件，轉移和藏匿的可計價涉案款物折合人民幣3850余萬元。

在擔任瀏陽市委書記之后，李億龍在收受財物方面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風格”，用他的話說，就是“禮品來者不拒；1萬元以下的紅包送來就收，1～2萬元的紅包選擇性收取”。話雖這么說，超過2萬元的紅包其實也照樣“笑納”。李億龍利用擔任懷化市長、書記等職務便利，為24名國家工作人員在職務調整、晉升方面提供幫助，收受托請人員給予的人民幣、美元、歐元、黃金、購物卡等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269.4萬元。

2013年3月，李億龍被調往衡陽處理“賄選案”。然而，即便有“衡陽賄選案”在前，李億龍仍膽大妄為，照收賄金不誤。“李億龍辜負了省委的信任，咎由自取，罪不容赦”！2013年至2015年，李億龍為曾義國等10名國家工作人員在職務提升、調整等方面提供幫助。2013年端午節至2016年3月，李億龍直接或通過其妻楊嵐先后49次收受人民幣、美元、購物卡等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79.28萬元。成為當地的又一個腐敗典型。

2015年5月，湖南省紀委第7紀檢監察室根據干部群眾舉報，決定對涉嫌嚴重違紀的懷化市副市長李自成立案審查。在李自成“雙規”期間，辦案人員又順藤摸瓜，查出懷化市政協副主席黃澤春貪腐的問題。黃澤春到案后交代，2008年至2012年，他為謀求職務晉升，曾先后兩次送給李億龍黃金2000克和一些財物。

生活奢侈腐化墮落

作為地方“一把手”的李億龍，呼風喚雨，為所欲為，在生活上追求奢侈享樂。在懷化，他每次下基層時，都要安排警車開道，并派出市委接待處的年輕女服務員“打前站”，攜帶專用床上用品和生活用品，重新布置賓館客房。李還以頸椎不適需要按摩為由，長期租用醫院的按摩床，并用公款請懷化醫藥學院的女學生到家里來給自己服務。一次，他帶兩三個人坐飛機頭等艙去上海驗光，配一副眼鏡，耗費公款近10萬元。

交通出行，李億龍十分氣派：坐飛機每次必須頭等艙，坐高鐵必須商務座甚至特等座。老婆楊嵐也享受同等待遇。除了市委配備的“皇冠”公務車外，他從懷化帶了一臺套牌軍警越野車到衡陽使用，并要求市委辦調劑一臺豐田越野車到長沙專供自己使用（后換成奧迪A6轎車）。他在衡陽出行必須警車全程開道，同時安排警力在各重要路口疏導交通并控制交通信號燈，確保書記座駕暢通無阻。百姓戲謔：“天子出郊，地動山搖！”按慣例，衡陽市委辦給李億龍在警備區安排了一套187平米的公寓房。很快，他又以練習書法和家中物品過多無處擺放為由，占用了一套同樣面積的房子。沒過多久，他又要秘書找林隱假日酒店負責人開了一間豪華行政套房供其享受，三年間消費104萬元。李億龍的很多風流韻事都發生在這套房子里。

一位參與查辦過李案的紀委人士說，李億龍在貪戀女色上，不分對象、不擇手段、不知廉恥。2009年12月的一天，剛上任不久的市委秘書長一大早就端著早餐跑到李億龍房間去獻殷勤，推開門卻看見自己一女部下穿著睡衣在書記房里，嚇得他拔腿就跑。某縣一副縣長稱，一次懷化市開人代會，李億龍參加該縣代表團討論，縣里一風景區管理處女主任發言時邀請李億龍去視察。人大會剛散，李億龍就瞞著縣里主要領導，單獨去“視察”了。人代會結束后幾天，該女主任就被李億龍叫去市里開房“匯報工作”。

對于情人的提拔任用，李億龍總是赤膊上陣，這在當地已不是什么秘密。2013年10月，某市一事業單位副主任張某跟李好上后，李直接將沒有基層工作經歷的她破格重用為縣（區）委副書記，半年后又準備提拔為縣（區）長。在組織部門提出年限不夠等問題后，李億龍堅持讓其主持政府工作，任副書記滿1年之后，立即于當年6月增開一次人大會，選舉情婦為區長，一天都沒有耽誤。另一情婦趙某任鄉鎮長剛滿3年，李億龍就跟該縣委書記提出應該選配一個副縣長，并對條件提出了“建議”。縣委根據李億龍的要求作了地毯式排摸之后發現，全縣只有趙某符合條件，于是推薦她擔任了副縣長。

犯四宗罪獲刑18年

辦案人員披露，李億龍曾因生活作風問題受到過處理外，至少還有兩次被組織調查。由于多方面的原因，兩次調查他都順利過關。李從長沙瀏陽市、懷化市至衡陽市的官場都出任“一把手”，且一路帶“病”擢升。案發后，李億龍極力干擾對抗組織審查，給初步審核工作帶來極大困難。省紀委和省檢察院抽調得力干將組成聯合專案組，辦案人員頂住重重壓力，采取證據圍城、十面埋伏的戰術，做實扎牢初步審核工作，最終將李億龍這塊硬骨頭啃下。

在被“雙規”近4個月之后，李億龍終于開始反省。他在懺悔書中說，“回想我一生最大的毛病就是剛愎自恃，我行我素，做出了一點成績就沾沾自喜、居功自傲，目空一切飄飄然，不知道自己是誰。更不應該違紀違法，收受下屬和承包商的錢財，為他人提供幫助謀利。”他還坦陳：“聽不進不同意見，容不得半點雜音，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搞一言堂、個人說了算。民主和制度成為擺設……”

2018年1月15日下午，湖南婁底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李億龍一案公開宣判，認定其受賄罪、貪污罪、濫用職權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成立，決定執行有期徒刑18年，剝奪政治權利5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250萬元。李億龍受賄贓款926萬余元、貪污贓款142萬余元、來源不明的巨額財產4950萬余元依法予以追繳，上繳國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