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達明
不久前的一個晚上,遠在東北上大學的兒子打來電話。妻子接完電話對我說:“兒子急需兩千元,你去二十四小時銀行給他打到卡上吧。”
“前幾天不是剛給了他一千元嗎?這才幾天,花完了?”
妻子說:“別問那么多了,兒子確實有急事。”
打完錢,回到家,妻子才告訴我,兒子的同學出了重大車禍,正在醫院搶救,急需一大筆手術費。他們同學都在幫忙籌錢,兒子把手頭的錢全部拿出后,還是不夠,所以給家里打電話求援。
我問妻子,他們通知那孩子的家長了嗎?人命關天,他們那些孩子是承擔不了責任的。妻子說,已經通知那孩子的父親了,可他老家遠在新疆,坐火車得好幾天才能趕到東北。
既然這樣,兒子的做法無可厚非。只是,如果那孩子有個什么意外,兩千元能還上嗎?
我把自己的顧慮說給妻子,她卻說:“別想那么多,只要能把孩子救過來,比什么都強。”
可我依舊擔心,兩千元是我辛苦工作半個月的收入,對于一個工薪族來說,并不是小數目。
半個月后,又是晚上,兒子來電話說,醫院方面雖然盡了力,但那個同學因傷勢過重,最終還是沒能留住生命。
我在為那個孩子難過的同時,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兩千元,就問兒子:“你同學的父親提沒提還錢的事?”
兒子在電話里沉默了幾秒,說:“沒有。”然后告訴我:“同學的父親已經帶著兒子的骨灰回新疆了,臨走時很傷心,我們都上車站去送了。”
我對兒子發了火:“你同學的父親也太不像話了,那么多人幫了他們一家,他不提還錢的事,一走了之,還有沒有做人起碼的道德!”
兒子哽咽著對我說:“爸,我知道,你掙錢不容易,但我覺得,作為一個父親,有什么比失去兒子更痛心的呢?你不應該責怪他。你知道嗎,同學家是農村的,很貧困,僅來回花費的車票錢,就是全家半年的收入。他父親來時,帶的錢就不多,回去的車票錢還是我們同學一起湊的。火車開動的一瞬間,我們所有人都哭了,他父親更是哭得暈倒在車門旁。我們是獻了一點愛心,但那點愛心其實很有限,我能給予他的,也僅僅是兩千塊錢,和一個父親失去心愛的兒子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兒子的話讓我一時語噎。我歉疚地對兒子說:“你說得對,是我一時昏了頭,別怪爸爸好嗎?”
話音剛落,兒子就在電話那頭失聲痛哭,一個勁地喃喃自語:“我以后再也見不到他了,他可是我的同學啊!”
放下電話,我的心久久難以平靜。自己總是面帶微笑地說要為社會獻出一點愛心,說這些話時,沒有誰會否定我的真心,更沒有誰會懷疑我的誠意,可我又真正做了什么呢?而兒子在同學面臨災難時卻深深懂得,一個人的愛心其實是有限的。兒子把分寸掌握的又是那么好,雖然是用父母的錢獻愛心,但卻發自內心說出“我可以幫助他一點。”關鍵是,他是這么說,也是這么做的。
仔細想想,其實,我們的愛心確實很有限,能給予別人的,真的不多。所以,千萬別吝惜自己那點僅有的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