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 園

湖南師范大學附屬中學 段仰之

第一次看見沁園，是在軍訓的時候。頭上頂著毒辣的太陽，汗珠順著白皙的皮膚滑下來。我們咬著牙，低著頭，不敢動一下，更不敢仰望天上那顆紅彤彤的火球。忽然，不知誰喊了句：“看呀，有個園子！”

那聲音微如蚊鳴，但我仿佛被電了一下，猛然抬起頭來。操場邊，大路旁，男生寢室下面，真的有個園子！

綠，而且是出奇的綠！

在陽光的照射下，園中所有的綠色如洪水般涌入我的眼簾。一座小小的樹林，樹下的片片陰涼陪伴著清清的人工湖和柔軟的草地。看著看著，眼都綠了。“大難”過后，我們發了瘋似的涌入這個清爽、涼快的園子。園子不大，但足以滿足我們幼稚的好奇心。不少女生抱怨著，為什么這么好的園子不在女生宿舍下面呢？

初一下學期，春天來了，太陽似乎笑得更加燦爛，卻沒有了軍訓時的狠毒。這時，人工湖邊的溪水里滿是黑黑的、扭著尾巴的小蝌蚪！我們個個歡天喜地地跑過去，一手抓了幾個蝌蚪放進瓶子里，你傳給我，我傳給你，大家樂得只看見一些白牙在太陽下晃啊晃。離開時，我們又果斷地把抓到的蝌蚪倒進小溪——它們不屬于我們，它們屬于這個叫沁園的園子。

后來，我們換了宿舍，離沁園有點遠了；加上學業緊張，一晃有大半個學期加上一個暑假沒去看它了。

有一次體育課，解散得早，李思遠提出去沁園看看，得到大伙兒的響應。這么久沒見到它，沁園應該更加美麗了吧。我心里想道。但是，一路上，我們默默無語，竟被一種無端的憂傷氣氛包裹著。

到了沁園后，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片大片的綠消失了，只留下光禿禿的樹干；柔軟的草地不見了，只剩下幾株枯黃破敗的干草。我居然一點都不感到意外，仿佛早就預料會發生這一切似的。然而，我在心里依然試圖安慰自己，冬天快到了，綠色自然就消失了。我們抱著一點點希望來到小溪旁，眼前的景象讓我們的心更加失落，清清的溪水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線渾濁的死水。

我默默凝視著水面上自己渾濁的倒影，仿佛那是自己一顆渾濁的心飄飛在濃霧中，迷失了前進的方向。過了一會兒，我們向假山下的水池走去，遠遠地，看見了水池中漂浮著一些可疑的小東西。

“那是什么？”李思遠驚呼道。

我們急忙跑去一看，天哪，是小青蛙的尸體！

“怎……怎么會這樣？”我支支吾吾地說，“上個學期那些小蝌蚪們都還好好的啊，為什么……現在……”

其實答案很明了。接著，又是死一般的沉寂。我回頭看了看小青蛙們的尸體，猶如一個個破碎的夢，星星點點地沉淀在水底，不久后就會被泥沙吞沒。

我們走到沁園的最南端，停了下來。我仰頭望著中學部的教學樓，剎那間感覺自己縮小了，小得就像一只蝌蚪，不禁渾身發抖。我還記起，讀初一時最喜歡站在這兒發呆。而如今，驀然回首，童年早已逝去，無數憂傷籠罩在心頭。

“初一時我們是笑著來這兒的，而初二我們是憂傷著來到這兒。說不定，初三我們會哭著來這兒呢。”

我半開玩笑地對李思遠說。她并沒有笑，只是緩緩地朝我眨了眨眼，目光空洞地朝教學樓望去。我順著她的目光遠眺，哦，那兒是初三的教室。昏暗的燈光下，一群模糊的背影在我眼前晃動。

這就是我們的青春嗎？我們無奈地轉身走開。

“看啊，這么臟的水面上居然還有植物呢！”李思遠指著唯一一朵漂浮在水面的荷葉說。

我現在都還記得那荷葉在水面靜靜地躺著，任憑一根細長的莖牢牢地牽住自己的身體。

（指導老師：黃雅芩）

編 輯 絮 語

仰之這篇作文寫得很漂亮。通過校園內一座小花園的變化，生動而真切地反映了一群陷入“應試”焦慮中學子的心情。文中景物描寫和心理描寫十分精準，體現出作者不凡的筆力。

最為可貴的是，結尾寫了那一朵“漂浮在水面的荷葉”，“我現在都還記得那荷葉在水面靜靜地躺著，任憑一根細長的莖牢牢地牽住自己的身體”，這里寫出的是頑強，是希望，是生命力，從而提升了整篇文章的格調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