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春林
摘 要:慎昌洋行在華實行的根據自身實力,結合市場需要和發展行情選擇經營行業、制定運營模式,在保證價格優勢的前提下提供全面服務的經營策略,是其獲得企業經營成功的重要原因,這在慎昌洋行與廣州市政府簽署的海珠橋橋梁建設合同中即有所反映。
關鍵詞:海珠橋;合同;慎昌洋行;經營策略
1929年,慎昌洋行參加并贏得廣州市政府組織的廣州市第一座跨珠江大橋(后來被命名為海珠橋①)的建設單位招標,隨后簽署了橋梁建設合同②[1](下稱《合同》)。慎昌洋行能夠贏得競爭,固然是其“所擬之圖案,工程之估算,比其他較為切實可行”[2],同時也是其經營策略成功的結果。慎昌洋行能夠成為民國年間蜚聲中外的跨國企業,與其在華的經營策略是分不開的,這從海珠橋橋梁建設合同中便可見一斑。
1 根據中國經濟需求選擇發展行業
根據《合同》約定,慎昌洋行必須在珠江河上建造一座全長182.90米的鋼結構開合式大橋。體量如此之大,為時人所矚目。但對慎昌洋行來說,已非難以完成的任務或陌生的領域,大規模建設工程本就是慎昌洋行發展的重點。
慎昌洋行(Andersen,Meyer &Com.;)于1906年初建時,創辦者丹麥人馬易爾(Vilhelm Meyer)、安德生(M.J.Andersen)及裴德生(A.Petersen)三人便都已看到中國“對于工商商務運輸農事工程,糜不仿用泰西新法”[3],認為中外貿易領域一定大有可為。同時又考慮到公司新創,“應從公司的利益出發進行必要的前期準備工作,如有可能應開發不擔資金風險的代理業務”[4]。故慎昌洋行最初從事的是中外之間的轉口及掮客貿易,即直接從國外購買產品,國外賣家以包括運費和傭金在內的價格將產品賣往中國[5]。
馬易爾隨后通過認真研究,發現“中國越來越傾向于自己生產必需的日用品,因此要考慮調整進口的考慮,從進口成品轉向進口機器”[6],但“所有舊設之洋行中專售工業機器亦頗不多見”[7],故而認識到工業領域大有可為。在另外兩位退出之后,馬易爾獨掌慎昌洋行,開始大力經營工業機械行業,他“找到了幾家可以對中國提供技術設備和成套設備的公司,做了他們的代理”[8]。到1908年,慎昌洋行開始大規模工程承包業務。到“一戰”后,慎昌洋行引入的已從最初的各種制成品發展成“引進成套機器和完整工廠”[9],涉及到工廠、鐵路、碼頭、大型屋宇、橋梁等多種類型,其中較為有名或大型的項目包括奉天電燈廠、上海永安紗廠、商務印書館等。到1929年海珠橋橋梁建設合同簽訂時,慎昌洋行在華開工建設的類似鋼架或橋梁建設項目就包括廣州中山紀念堂鋼架工程、九江龍開河鋼橋、浙江縉云懸橋等。
2 結合自身經營實力制定建設模式
《合同》的簽約方除廣州市方面外,另一方為總部設在上海的美國公司慎昌洋行以及設在中國天津的美國公司馬克敦公司(Messco,Macdonnell & Gorman Inc)。在涉及建橋規范時,規定必須按照秀瑞旋轉橋公司(the Scherzer Rolling Lift Bridge Company)提供的圖樣及規格說明進行。又約定所有款項均匯款至上海慎昌洋行總部。由此可見,慎昌洋行是總承包方,馬克敦建筑公司是其合作方。實際上,慎昌洋行承辦廣州珠鐵橋時,鋼鐵結構設計(structural steel design)與秀瑞旋轉活動橋公司合辦,包工(constractors)與馬克敦工程建筑公司合辦,結構鋼材(structural steel)則是采購自美國橋梁公司(the American Bridge Company)[10]。
這種總承包加合作方的建設模式,在慎昌洋行的經營活動中由來已久。在經營工業機械時,因其實力略嫌不夠,便一方面與其他公司合作共同出資經營,另一方面游說歐美各廠家與其簽訂合約,由慎昌洋行擔任其駐華獨家經銷商,交易方式為先銷售后付款。在進入工程項目后,慎昌洋行繼續和發揚了這一模式。即對于工程項目,自身作為承包方總攬其責,其余如設計、施工和材料供應等自身能夠完成的則由下屬部門或工廠完成,否則便引入合作方共同進行或交由第三方負責。
1915年,慎昌洋行由丹麥公司改組為美國公司,名為慎昌洋行有限公司(Andersen,Meyer &Com.;, Ltd),并邀請美國人施棟(G.L.Stone)、司特雷(Willard D.Straight)投資加盟。慎昌洋行的投資方、合作方行業廣泛,遍布歐美,多為各大工業及建設業巨頭,投資方有鮑爾文機車公司(the Baldwin Locomotive Works)、萬國奇異電器公司(the International General Electric Co.,Inc,即通用電氣)、美國氣爐公司(the American Radiator Co.)、銀行信托公司(the Bankers Trust Co.)等,合作方包括秀瑞旋轉活動橋公司、馬克敦工程建筑公司、美國橋梁公司等數十家[11]。自此之后,慎昌洋行迎來大發展。到慎昌洋行開始準備投建珠江鐵橋的時候,它已成為一家有著雄厚實力、成熟建設模式的跨國公司,其建設大規模工程項目的模式更是得到了充分的展現。
3 設置合理機構,提供全面服務
《合同》中有慎昌洋行上海總部的內容。在對其作為總承包方進行條款約定時,又對工程所涉及的勞動力、管理人員、材料、設備、技術指標、施工安全、損毀、缺陷更換以及費用支付、驗收等詳細內容作了具體規定。這些內容均表明慎昌洋行是一家組織機構完整的公司,工程建設各方面均有對應合適的部門或人員來對接完成。
機構健全、設置合理且有對應服務的慎昌洋行,能夠迅速反應,為客戶量身定制合適的、全套的工程建設方案,并以實力保證其服務質量。據記載,慎昌洋行總部在上海下設業務部、會計部、保險部、機器部、建筑工程部、建筑材料部等20個部門,并在天津、北平、哈爾濱、漢口、青島、香港及廣州等設有分行[12]。其中的建筑工程部(Building Construction Department)延請20多位中外籍土木工程技術人員,業務范圍包括設計繪圖和工程安裝;建筑材料部(Building Supplies Department)主要負責從歐美采辦一切工程上應需的材料;會計部掌管全部交易,主要負責將列入財務計算的17種貨幣全部折算成上海規元①[13],以便在貨幣種類混亂、幣值不一的中國能夠統一進行經營費用計算。
追溯至初,馬易爾認識到中外機械工程貿易往來中,中國買家固然處于初始階段,各洋行缺乏專門人才,而“欲經營良好的工業業務,要在有充裕之專門知識,對于裝設機器之地點、所需機器之程式,以及舉辦之宗旨,皆能計畫靡遺”[14]。因此,馬易爾希望“給各省市或者一些個人開始有、但還沒有正式形成方案的規劃和實施提供必要的技術力量”,通過延攬人才,并大量引進歐美尤其是美國的工業機械,并通過系統化的組織構建將機械設備選型、安裝、運行與營建設計結合在一起[15],由此實現了馬易爾的想法,即設立有針對性的機構,組織專業部門。同時,慎昌洋行在各地有重點地設立分行。例如,1920年設立廣州分行便是考慮到廣州市為廣東省省會,為中國南方最重要的市場,有戶口150余萬,“與中國近年之政治經濟演進關系密切”,且“在中國各城市中用近世新法辦理市政……當推廣州進步最速、范圍最廣”。設立廣州分行,“既與政府各機關接近,復能為廣州各顧客敏捷服務”[16]。
4 采取分期收費,擴大價格優勢
《合同》約定橋梁建設總費用為上海規元103.5萬兩,其支付漸次為:簽署合同后5萬兩,簽署合同后1個月后10萬兩;簽署合同后2個月后,每月支付39825兩,連續支付20個月;完工后1個月內支付余款8.85萬兩。
慎昌洋行上海規元103.5萬兩的總造價換算成國幣后不到200萬元[17],相對于德國公司400多萬元和中國公司約300萬元的報價,價格優勢非常明顯。慎昌洋行能夠報以相對低價,一是慎昌洋行有著雄厚的資本優勢。慎昌洋行在1921年資本便已達美金500萬元,其股東公司或歐美合作方更多是工業巨頭或跨國企業。二是其有著強大的技術優勢。慎昌洋行延請諸多工程技術人員,皆留學歐美、經驗豐富,且其合作方皆是各行業內技術領先者。以秀瑞旋轉活動橋公司為例,該司首創旋轉活動橋于美國,當時已馳譽30余年,被稱為最經濟優良的活動橋,既簡單省費又運用靈便[18]。三與中國貨幣相關。中國當時為銀本位國家,在華貿易收取中國貨幣尤其是虛銀名目、幣值相對穩定的上海規元,可以作為硬通貨使用,在國際重金屬價格波動的情況下可最大化保障自身利益,也意味著慎昌洋行在中國之外取得貸款的可能增加。
在基于自身財力雄厚的前提下,慎昌洋行采取允許分期支付款項且首付費用極其低廉的收費模式。在《合同》執行時,不僅總費用相對較低,首付費用更是低至5萬兩,且后續費用皆是根據進度按月支付,這正好迎合了廣州當局的需要。在當時的廣州,政府財力不足以滿足大規模市政建設之需,唯有采取邊開工建設,邊依靠收益進行補償的建設模式。這就意味著前期費用的不足和收益的陸續不斷。慎昌洋行能夠推行這種模式,也是因為對方為政府機構,費用收取相對更有保障。如此橋梁建設總價既是低廉又行分期支付,慎昌洋行的價格優勢因此更為擴大了。
5 小結
慎昌洋行在華經營數十年,其經營策略自是不少。但從這一份《合同》中便可窺探到其當年在華的主要經營策略,基本可以總結為根據自身實力,結合中國市場需要和發展行情選擇經營行業、制定運營模式,在保證價格優勢的前提下,還能提供全面的服務。這既是其能搶占市場、簽署海珠橋橋梁建設合同的原因,也是當年慎昌洋行能夠獲得巨大成功的重要原因。
參考文獻
[1]慎昌洋行.請撥給海珠鐵橋末期建筑費.1933年9月19日.廣州市國家檔案館:檔案號4-1-7-49-3-7.
[2]珠江鐵橋圖案已取定.廣州市市政公報1929年第335-336期
[3][7][10][11][12][13][14][16][18]Charles J.Ferguson.慎昌洋行廿五周年紀念冊[M].上海:別發印刷廠,1931.
[4][5][6][8][9]Christopher Bo Bramsen.Open doors:Vilhelm Meyer and the establishment of General Electric in China. Richmond,Surrey,Curzon Press (Nordic Institute of Asian Studies),2001.
[5]彭長歆.中國近代工業設計的先驅——慎昌洋行的建筑實踐[J].建筑師,2017(5):059-066.
[17]廣州市政府.財政局呈復遵令撥付建筑省河鐵橋定款五萬兩連同市行開具水單繳請察核備案.1929年11月16日.廣州市檔案館藏:檔案號4-1-7-4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