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教室就心慌的高一女生

云燕

想家的外地女孩

小齊，今年15歲，是珠海市香洲區一所寄宿制中學的高一女生，因出現嚴重的恐懼和焦慮情緒，無法正常學習，在其班主任薛老師的陪同下找到我咨詢。

“這孩子哪兒都好，就是太想家了。”單獨溝通時，薛老師向我介紹情況。原來，小齊來自農村，憑借出色的中考成績被現在就讀的中學錄取。入學摸底考試，小齊取得了年級第12名的好成績，被老師們寄予厚望。“孩子進城讀書，就讀的還是珠海市數一數二的重點中學，小齊的爸媽大喜過望，盡管家里不富裕，還是擺了三桌酒席宴請鄉親，以示慶賀。”薛老師告訴我，“盡管學校免除了小齊的學費，但生活費對她家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負擔。對此，小齊有些壓力。她學習非常刻苦，生活中只有學習和鍛煉，幾乎沒有娛樂活動，成績也不錯，但她仍然擔心三年后考不上名牌大學，對不起父母。我開導了她兩次，也不知道她聽進去了沒有。”在薛老師眼里，小齊是一個懂事的孩子，只是心胸不夠開闊，但是對一個15歲的女孩來說，似乎也不算什么缺點，所以也沒在意。

兩周前的一個傍晚，小齊找到薛老師請假，說晚自習想在宿舍自修，理由是一進教室就心慌意亂，心跳過速，無法集中注意力。薛老師擔心小齊生病，跟隨小齊到宿舍。“我問她是不是想家了，她突然撲到我懷里哭起來，說非常想家，做夢都想。我說，不行就周末回家一趟，與父母團聚團聚，或是讓父母來看望她。小齊連連搖頭，說自己功課緊，父母也忙，脫不開身。我猜，小齊想家又不愿與父母見面，真正的原因可能是不愿花路費，也就沒再說什么。”

第二天早上，小齊剛進教室就臉色蒼白，四肢癱軟，被同學攙扶到衛生間洗臉時還出現嘔吐現象。“等我帶她趕到校醫室，癥狀又消失了。校醫帶小齊去醫院檢查，也沒有查出什么異常。醫院的醫生建議看心理醫生。”

我與小齊單獨溝通時，感覺她有強烈的焦慮情緒，雙手在腿上不停地搓來搓去。她告訴我，大約從一個月前開始，她在教室里感覺到莫名的不安，一上課就想上廁所，下課卻又不想了。“我不能集中注意力，很恐慌，心跳加速，我越想克服這種現象就越不舒服。現在，我都不敢靠近教室……”說著說著，小齊傷心地哭泣起來。

我問：“同學們對你好嗎？有沒有人欺負你，比如歧視你來自農村，或嘲笑你的口音？”

小齊連搖頭帶擺手，說：“不不，絕沒有這些情況！同學們對我非常好。我犯病時，同學們像照顧家人一樣照顧我，室友們還輪流給我打飯，對我可好了！”

我再問：“老師們對你好嗎？”

小齊重重地點頭：“都對我很好，尤其是薛老師，比我媽媽都細心，看病的費用都是她出的。”

“家里有什么變故嗎？”我對自己的排除法快失去信心了。

小齊回答：“一切正常，不好也不壞。”

最后，我問出了最想問的問題：“一個月前，學校是不是舉行了什么重要考試？”

小齊愣住了，身體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我接著問：“你是不是考砸了？”

小齊“哇”的一聲哭出聲來，斷斷續續地說：“月考，第一次月考，我只考了年級第104名……”

我松了一口氣。造成她出現怪異癥狀的，原來是如此普通的原因：學習壓力。

恐懼來自于壓力

根據醫院的檢查報告、心理量表測試和各方面的癥狀表述，我診斷小齊患有較嚴重的教室恐懼癥。

“還有這種疾病？”薛老師大吃一驚，“不想上學的孩子，是不是都患有教室恐懼癥？”

“那樣的話，心理診所就要人滿為患了。”我笑道，“不過，不喜歡上學確實是教室恐懼癥的中心癥狀。”

我告訴薛老師和小齊，教室恐懼癥是學校恐懼癥的一種，通常被定義為由于情緒障礙引起的上學困難。情緒障礙主要是指恐懼情緒和焦慮情緒。患者最常見的癥狀不是焦慮、緊張或不愉快，而是軀體癥狀：頭痛、頭暈、腹痛、哮喘發作、出汗、手抖、尿急等。但這些軀體癥狀通常缺乏相應的醫學檢查支持。嚴重的患者會出現暴力行為，如摔東西、攻擊父母、自傷等，目的是不去學校，當目的達到，軀體癥狀和暴力行為會馬上消失，但消極倦怠情緒會繼續困擾患者。如果患者被允許不去學校，起初會有效，但時間久了患者會變得情緒低落、困倦嗜睡，后期可出現某些精神癥狀，如幻聽、抑郁等。

聽了我的介紹，小齊被嚇得抱緊薛老師的手臂，嘴里嘟囔道：“媽呀，那我就徹底完蛋了！”

“不會吧？”薛老師看看我，又看看小齊，“這孩子可是學霸啊！她要是恐懼學習，那些中等生和差生怎么辦？”

我解釋道：“一個人有學業恐懼，與他的成績好壞沒有關系，真正有關系的是他的成績與他心目中的標準差距有多大。如果學生不能達到預期目標，或遇到不能克服的障礙，就有可能導致自尊心、自信心受挫，產生失敗感、內疚感，進而形成不同程度的煩惱和緊張。當煩惱和緊張加劇，就是焦慮和恐懼了。”

具體到小齊，我認為導致她出現教室恐懼癥的原因主要是來自內部和外部的壓力。

首先是來自外部的壓力。一方面是學業的壓力，這是小齊學習壓力的主要來源。從農村來到珠海的重點中學，學習尖子如云，競爭壓力增大，對自學能力要求更高，學業負擔加重，一旦在日常學習或考試中受挫，便會產生緊張不安甚至恐懼心理。小齊就是由于月考成績不佳，給她造成了沉重的心理壓力。她開始懷疑自己的學習能力，出現了焦慮情緒，最后發展為學校恐懼癥。另一方面是來自家庭和社會的壓力。小齊來自農村，家境相對比較困難，她從小到大又一直是爸爸媽媽心中的乖女兒，這使她深切地感到，父母對她寄予了很高的期望。“當過高的期望變成沉重的心理包袱，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時，她便產生了焦慮情緒、挫折感甚至人格障礙。”我說。

其次是來自內部的壓力。盡管每一名中學生都會承受來自不同方面、不同程度的外部壓力，但由于個性不同，即使是面對同樣的事情，個人所感受到的壓力程度也會不同。對小齊而言，生活經歷使她的個人成就目標過高，自我概念差是導致她產生學習焦慮的根本原因。表面上看，小齊心理失常是由于月考失利，實際上是因為這種挫折感與她的自我成就目標之間產生了巨大的反差。同時，小齊較為內向的性格使她的自我概念較差，平時對自己的肯定不足，在和同學比較的時候，她也常常用自己的缺點與別人的優點相比。“這樣做，使她忽略了自身的長處，由于她的自我全靠別人來肯定，遇到挫折常常自責，當她在新學期看到同學們埋頭苦學的時候，就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感，進而發展為教室恐懼癥。”我說。

糾正不合理認知

薛老師和小齊對我的診斷和解釋表示認同。在電話征得小齊父母的同意之后，我對小齊進行了6次各兩個小時的心理輔導。輔導主要包括以下內容：

第一，用精神分析療法，幫助小齊解除對家的過度依戀。我告訴小齊，她極度想家，實際上是在宣泄內心深處對自己的責備，這種潛意識直接使她產生了學習焦慮。“一次考試失敗不算什么，何苦放大后果來折磨自己呢？”我多次重復這句話，小齊心中的完美主義慢慢冰融，變得平靜了許多。

第二，用合理情緒療法，幫助小齊學會控制情緒。導致小齊出現教室恐懼的事件是她月考失利，但導致她內心痛苦的不是考試失利本身，而是她對失敗的夸張式聯想：父母失望、老師側目、高考落榜、凄慘還鄉等。這種夸張的想象使小齊懷疑自己的能力，產生了沮喪、焦慮等負面情緒。因此，只有改變造成小齊情緒困擾的不合理觀念，建立起合理的、正確的理性觀念，才能幫助她克服自身的情緒問題。我請薛老師出面，請各科老師幫助小齊對月考試卷進行全面的分析，找到成績下滑的原因，同時引導小齊明白，成績不是衡量她能否成功的唯一標準。我告訴小齊：“當不合理觀念重新出現時，不要試圖壓制它，而要徹底消滅它。消滅的方式就是驗證，驗證的方法就是交流。建議你多與同學聊天，詢問他們是否也有類似的情緒，如何排解等。我敢跟你打賭，你能找到許多同病相憐的朋友。”

第三，用認識領悟療法，改變小齊的認知模式和偏激行為。由于小齊沒有接受過高質量的家庭教育，她對事物的看法比較幼稚、單純，離開家獨自在城市求學對她是一個嚴峻的考驗。所以，幫助她建立正確的認知模式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學習成績、前途、人際關系、青春期、父母期待、個人價值……我通過不斷的啟發，幫助小齊逐步改變認知模式，認識到自己的價值，放下了父母期待的思想包袱，同時對失敗也有了一定的免疫力。

經過兩個月的心理輔導，小齊的焦慮情緒完全消失，對學校、教室也不再恐懼了。薛老師反映，小齊與同學的交往明顯增多，看上去也成熟了許多。最近的一次月考，小齊取得了年級第3名的好成績。

【編輯：陳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