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繼源
金圣嘆認為梁山好漢作亂是由“無道之世”逼出來的,他在評《水滸傳》(七十回本)時指出,“一部大書七十回,將寫一百八十人也。乃開書未寫一百八人,而先寫高俅……不寫一百八人,先寫高俅,則是亂自上作也。”其實金圣嘆的這一評價放在《水滸傳》一百二十回本中也是符合的,此本中的第一回“洪太尉誤走妖魔”只是整個內容的一個楔子,而正真故事的開端是從第二回開始的,此回的第一人便是高俅。
對于“亂自上作”的見解我是贊同的,但對于將“亂自上作”的主體只歸于高俅的見解我并不完全認同。偉大的思想家孟子說“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一正君而國定矣。”清人唐甄說“治天下者惟君,亂天下者惟君。”由此我們清楚地看到,國之興衰的關鍵在于君主而非人臣。在我看來,把《水滸傳》中梁山聚義作亂的始作俑者只落在高俅身上是片面的,而以宋徽宗為中心的上層統治集團才是“亂自上作”的主體,宋徽宗應是其核心要素。
歷史上的宋徽宗,名趙佶,宋神宗十一子,是北宋第八位皇帝。他酷愛藝術且造詣極高。他創造的一種書法字體被后人稱之為“瘦金書”。在位時曾以畫作為科舉考試的一種方式,以專業藝術家為官治政可謂“創舉”,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作為藝術高超的畫家,除出產大量的繪畫外,還撰寫過有關繪畫的理論文章。同時,廣泛搜集歷代文物,令下屬編輯《宣和書譜》《宣和畫譜》等美術史書籍。苦心孤詣于藝術的宋徽宗對中國美術史可謂作出了巨大貢獻,乃至于我們似乎忘記了趙佶是歷史上一位“有名”的皇帝。
“有名的皇帝”不假,“靖康之變”事件,連同其子趙桓(宋欽宗)、后妃、宗室、百官數千人被金兵所俘,最終,國破家亡,客死他鄉,還得了一個“昏德公”的“美名”。這一事件,的確確定了他——宋徽宗在中國歷史長河中的顯赫“名聲”。
昏庸腐朽、貪圖享樂、任用奸佞是宋徽宗自取滅亡的歷史根本原因。而這一點,在《水滸傳》中是有充分交代的。
小說第十二回交代:青面獸楊志說,“道君(宋徽宗)因蓋萬歲山,差一般十個制使去太湖邊搬運花石綱,赴京交納……”這句話反映的是歷史真實。崇信道教、自稱“道君皇帝”的趙佶在位期間,十分追求奢侈生活,在南方采辦花石綱,搜集奇花異石運到汴京修建園林宮殿,任用貪官宦官橫征暴斂,給百姓造成巨大負擔,激起了各地的農民起義。
其實,小說中的高俅出場是連帶著端王(后來的宋徽宗)一起出場的,高俅的發跡源于端王的上臺——登上皇帝寶座。此情節布局在作品中是一個整體,而非割裂獨立的出現。
高俅何許人也?“東京開封府汴梁宣武軍,一個浮浪破落戶子弟”“自小不成家業,只好刺槍弄棒,最是踢得好腳氣球”,“吹談歌舞,刺槍使棒,相撲雜耍,亦胡亂學詩、書、辭、賦。若論仁、義、禮、智、信、行、忠、良,卻是不會。”主要工作陪著別的公子哥斗雞玩馬,到處風花雪月。作品開場對高俅的交代,讓我們看到了一個典型的識得幾字的街頭無賴、流氓混混形象。
作品第二回高俅遇赦攜開賭坊的閑漢柳世權的書信返東京,但董將士、小蘇學士因此人“沒信行”均推辭不留,最后推薦給小王都太尉。“這太尉乃是哲宗皇帝妹夫,神宗皇帝的駙馬。他喜愛風流人物,正用這樣的人。”小王都太尉收留此人并于身邊聽用。由此可見這皇室宗親中的小王都太尉也絕非清正君子。小王都太尉慶誕生辰,“專請小舅端王”,那端王的品行如何呢?作品中說:“這浮浪子弟門風幫閑之事,無一般不曉,無一般不會,更無一般不愛。即如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踢球打彈,品竹調絲,吹彈歌舞,自不必說。”由上,這位“聰明俊俏人物”的未來皇族接班人品行境界就可見一斑了。
端王喜好蹴鞠,與小黃門踢球,正好高俅替小王都太尉給端王送羊脂玉鎮紙和玉龍筆架(此兩物件正是對宋徽宗癡迷書畫藝術這一史實的映射),球落腳下,高俅使一招鴛鴦拐將球傳于端王,博得端王歡喜,便從小王都太尉處索要此人,留于自己身邊踢球玩耍。后來端王有幸成為皇帝,為了抬舉高俅,給了其殿帥府太尉一職。從其管理的職權看,高太尉似乎可以掌控國家的正規禁軍,后來征討梁山時能節制十節度使,官位如同今天的軍區司令之位,真可謂位高權重。就是這樣一個德性卑劣、幾無才學的社會渣滓,卻因陪皇帝踢得兩腳球而被授予朝廷軍務要職,可見宋徽宗視國家前途命運如兒戲。
為使皇帝宋徽宗更顯荒淫腐朽,后文還寫了他鉆地道與李師師的青樓幽會的故事情節,為國之君滑稽荒誕的行徑實屬可笑至極!作品中蔡京、高俅、楊戩、童貫四大奸臣包藏禍心、欺上瞞下、專權害民的寫照后文比比皆是,此處不再贅敘。
綜上可見,宋徽宗統治集團的成員是齷齪的,“亂自上作”不僅是歷史的真實,也是文學的真實。這樣腐朽的統治其滅亡的時間自然不會太久。
(作者單位:甘肅省蘭州市第五十九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