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想再吃一碗你做的貓耳面

王文山

靜波和我是雙城周家中學的初中同學、師范同學，讓我一想起她就臉紅的女同學。

1962年上半年，我因父親的工作變動，初三上半學期轉到本縣蘭棱中學就讀。在周家中學讀書時，我和靜波經常參加學校的文藝活動，記得她和其他兩名男同學曾表演過小評戲《人老心紅》，以她的文藝天賦，優美甜潤、韻味十足的大口落子唱腔和幾近專業演員的形象表演，成功地塑造了一個愛國愛家的農村老大娘，給全校師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無巧不成書，1963年暑期，我到阿城師范學校去報到，在校園里巧遇了靜波和張玉芹。他鄉遇故知是人生的四大幸事之一，自是不勝欣喜，我們乘興草草游覽了阿城縣城，第一次在“四海居”飯店吃了頓小油餅，飯后，又照了一張紀念照。

四年時間里，和其他同學相比，我和靜波之間自然感到親近，來往也多一些。學習上互相鼓勵，生活上互相關照。當時，我在校學生會和團委都有差事兒，每逢學校組織文藝演出，憑靜波的條件，幾乎是屬穆桂英的，陣陣落不下，不是唱歌、跳舞，就是講故事，每次演出前，她都跑到我跟前，讓我為她檢樁，征求意見，希望得到我的鼓勵。每逢我有文學作品在校刊《三角洲》或在正規報刊上發表，她都為我祝賀，和我一起分享榮譽和快樂。記得中師二年上學期，我得了胸膜炎，趴在宿舍里不能到教室去上課，是靜波到校醫務室為我請醫送藥，還利用課余時間到阿城街里，為我買來可口的飯菜，送到病床前。有一天，她聽說我要到哈爾濱去檢查病情，半夜三更起來，頂著風沙和料峭的春寒，送我去火車站。

可惜，我那時是個悶葫蘆，不懂什么愛情。后來，在靜波和同學們的關懷照料下，我很快恢復了健康，重新走進了課堂……

1982年初夏，靜波風塵仆仆從大慶專程來雙城看我，這是我們中師畢業二十年后第一次見面。

久別重逢，欣喜萬分。我要到飯店去請她吃飯，好好嘮嘮積攢了這么多年的心里話。她拒絕了，非要在我家里為我親自做一頓貓耳面。

吃飯中間，她問我這面好不好吃？香不香？我心滿意足地邊吃邊回答：“香，好吃，我長這么大，還真是頭一回吃到這種面。”她補充道：“好吃就多吃點，別瞎了我的心思。”我一聽話里有話，便反問靜波：“二十年沒見，你是為了在我面前展示你的廚藝呢，給我后悔吃？還是借面說事兒，給我吃鴻門宴？”她嘿嘿一笑說：“你這個搞文學創作的人，還不懂詩意和浪漫嗎？你看這小小面片兒，我用手指肚兒一按，就變成了一個個貓耳朵，它像不像一顆顆心？我用這一瓣瓣心香，表達我對你的愛，讓你永永遠遠記住我、想著我、念著我！當年在阿城讀書時，我曾送給你一本封面印著一對小白兔的日記本兒，也曾送你十二張名星照片，暗示我們的關系，讓你明白我的心意。可是你卻像梁山伯祝英臺十八里相送戲里的人物一樣，干提不醒。最不應該的是1966年末，我們從學校畢業回雙城分配工作時，頭天晚上我和你商量好的，要和你一起到你們金城鄉去教書。誰料想，第二天早晨你變卦了，偷偷到文教科開了介紹信先走了，拋下我無奈只好回到東官鎮學校教書。你把一片好心當成了驢肝肺，你是多么絕情，多么不夠意思，真讓我傷心失望。1967年，當我得知你參加縣文教系統學習毛主席著作講用會，并在會上介紹經驗的消息，我們又通了信，知道你已結婚。我在父母的催促下，無可奈何，只好找一個沒有共同語言的石油工人成了家。”

往事的回憶，讓靜波十分傷感，又哭又鬧，弄得我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理虧詞窮，即便渾身是嘴，也解釋不清，只好說了句“果然是鴻門宴”，用半開玩笑和幽默，自找臺階結束了談話。

事過之后，我開始用實際行動加倍去補償。靜波大兒子結婚，我欣然前往，積極表現。她患病，我和幾位老同學多次探望，送去了她治病急需的白雞冠花，鼓勵她戰勝疾病，走出陰影，早日恢復健康，靜波為之感動。1996年，我為出版社趕寫長篇評書稿，正趕上雙城連續停電，她給我寄來了一包紅蠟燭——送來了“及時雨”，讓我按時交了書稿。

2007年，靜波離世的噩耗傳來，我痛心不已，追悔莫及，恨自己太粗心，對她關心不夠，沒能送她一程，留下了無法彌補的遺憾，每天借看電視劇的情節，多次掉淚，有時甚至失聲痛哭。

靜波，你的離世，讓你住的城市成了傷心地，我再也不想去了。因為，一到那里，觸景生情，我就想起了你，想起了我們中師時代風華正茂的美好時光，想起了你郵來的紅蠟燭，想起了在同學會上我和你一起唱草原情歌《敖包相會》，想起了你給我做的貓耳面……

轉眼，你已經和我分別十個春秋了，可我還是固執地期望，能再吃上一碗你親手做的貓耳面。

責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