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溜 錢麗花
彌漫在中國科學界的浮躁之風表明,中國的科學家還缺乏科學的自由空間
吳瑞,美國康乃爾大學分子生物學和遺傳學系教授,選取2000年為一個樣本,做出如下估算——該年中國大陸生物學家的數量、政府資助的生物學實驗室數量、以及在此領域發表的論文總數,與美國同類數據比較,結果大致相近;但是,中國學者在這一領域發表的具有國際水準且較高影響力的論文,卻不到美國學者的4%。
現實情況是,中國學者的絕大多數論文發表在國內雜志上,只有極少數發表在具有高影響力的國際雜志上。
科學家的“人頭稅”
“給你錢,就得在一定時間內出成果”,這是中國科學界的一種習慣心理和做法。
“我們現在就面臨這個問題。”中國科學院心理所研究員羅躍嘉說。他研究的是人的意識問題,屬于基礎科學。
羅躍嘉正在進行的一個項目申請到的基金是500萬元,10個課題組在3個方向上做,要求是必須在3年內完成3篇論文。現在他們已經發表了3篇論文,其中一篇發表在《美國科學月報》上,但實際上這些論文是由于有先前延續下來的工作基礎,因此完成得比較順利。
最近羅的小組又爭取到1000萬元基金,要在2到3年內完成課題,成員們都覺得時間非常緊迫。“實際上,真正要得到有價值的成果,需要長時間地積累。”羅躍嘉說。
中國國家天文臺的著名天文學家李競對此感慨頗多——科研室一年完成多少任務量都有具體數目;每個研究人員一年必須完成多少篇文章,也是有要求的,“我得拼命完成指標,整天為發表文章著急。”
李競把這形容為科學家的“人頭稅”,“科學人頭稅”的直接后果是,大家都競相去做馬上能出成果的項目,甚至以大化小,把一篇研究論文拆成好幾篇發表。
“這種行為在各種學報中可以看得非常清楚。”李競說。在天文領域內,有相當多的題目是旱澇保收的,天上有那么多星星,觀察一個就能出成果,但這種成果水平是有的,卻遠遠談不上高質量,離創新就更遠了。很多科學家就這樣把精力和時間投入到這類平庸的、重復性的工作中去。
科學為什么如此浮夸
中科院微生物所教授周培瑾介紹,在SARS肆虐期間,一些科學家曾經夸口自己能在幾個月的時間內研制出疫苗或藥物。這完全有悖科學規律,但他們不這么做,可能就爭取不到研究經費。
“基金的申請、評級、評職稱,都要跟論文發表數量、‘出成果的速度掛鉤,還要跟各種獎勵掛鉤,”中科院院士、中國“虛擬人”研究的學術帶頭人鐘世鎮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說。
這種政策導向使相當一部分年輕的學者有了急功近利的毛病。“現在到處都在搶基金、搶評獎、搶學術團體的名譽地位。但其實一個科學家一輩子有一兩個有方向的、規律性的科研成果就很不錯了。”鐘世鎮還認為,科學浮躁之風盛行,一些新聞媒體也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
他以自己研究的領域為例:數字化虛擬人,就是用計算機技術來研究人,現在這個項目還是剛剛開始研究,但是新聞煤體頻繁炒作后,如同工作已經完成了一樣。新聞發布會上,不少媒體一報道就是5個“國際上的領先。
“不顧客觀實際的評價,自己拔高自己,媒體也幫著拔高,這都不是好現象——但他們這樣做,卻可以幫助自己獲取基金。”
這種爭功奪利的做法,還滋生了另一種現象:學術團體各立山頭,缺乏合作,造成科研人力、物力的重復性浪費。
諾貝爾獎不是安排出來的
科學需要規劃研究的大方向,但過于細致的“規劃”和“安排”,是急功近利的另一種表現。
“國內喜歡組織大項目,對基金的運用管理非常仔細,你要說出你的基本路線、實驗方法、研究步驟等等。”羅躍嘉對此提出異議:“這種做法,我個人認為還是帶有計劃經濟的色彩,和科學規律不一致。”
“上世紀末,國家安排了當時認為是精英、能出成果的一批人,叫做‘二十一世紀人才,政策優惠、基金優惠、物質優惠,但是不是這些人都變成了學科帶頭人呢?我不敢說是全盤失敗,但我認識不少人,當年曾是其中一員,現在卻沒有什么作為。”李競說,以人為的政策傾斜催生世界水平的成果,這種手段已經用了幾十年了,現在應該坐下來檢討。
相比之下,國外也有“規劃”,但只是確定研究的大方向;更注重的是科學家個人的發揮。
“他們只要覺得你有能力就把錢給你,怎么做是科學家個人的事情。”羅躍嘉說。而科學史上的很多重大發現,都出自于科學家在個人興趣方面的研究。
“科學,不是你要我做什么我就能做得出來,你不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不出來。諾貝爾獎就不是規劃出來的。”中科院微生物所教授周培瑾遺憾地說,中國的科學家還缺乏科學的自由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