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楚楚
范紹增是四川大竹人,因為長得肥頭大耳,憨態可掬,整天瞇著個眼,顯得傻乎乎的,人送外號“范哈兒”(即傻兒)。
范哈兒從連長一直干到了師長。1938年,武漢陷入日寇鐵蹄之下,蔣介石委任范哈兒為第八十八軍軍長,令其出川抗戰。談到打仗,難事就來了:缺軍餉。每逢打仗,出征前,范哈兒都得給手底下的官兵發雙餉。
范哈兒的小眼珠一轉,他將主管錢糧的軍需官張禿子找來。他晃蕩著圓圓的腦袋,問道:“老張,要是給軍隊的弟兄們發雙餉,不知道庫里的大洋夠不夠咧?”
張禿子從兜里摸出一個皺巴巴的賬本,翻了一遍,苦著臉,說道:“軍餉剛夠發一次的,想要發雙餉,那可差遠著咧。”
范哈兒一拍肉腦袋,笑道:“沒問題,你就把手里的軍餉給弟兄們發下去吧,老子還能好好地賭幾把咧。”
范哈兒好賭成性,他的隊伍自然賭博成災。別看范哈兒發餉的時候從不拖欠,他的部隊里,卻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人人必須賭牌,班里的贏家去排里賭,排里的贏家到連里賭,層層選拔,最后與范哈兒賭。就這樣,餉錢轉了一個圈,又回到范哈兒的口袋中,往往還多出許多。輸了錢的兵痞們,外出去搶去騙去偷,搞得老百姓怨聲載道。
軍紀官羅駝背在半年前就立下軍規,誰敢在軍營中耍錢,不僅要沒收賭資,還要把他脫光了褲子,狠揍一頓軍棍。
范哈兒一想起那個整天對他黑著臉的羅駝背,腦袋就痛,他擔心地說道:“羅駝背立下了戒賭的軍規,我心里發虛,玩著不爽利。”
張禿子眨了眨眼睛,出主意:“叫這羅駝背到司令部去催催拖欠的軍餉,他一走,我們就可以大玩特玩了。”
羅駝背也知道,去司令部催軍餉,等于對牛彈琴,可范哈兒的命令,他又不敢不聽,只得騎著馬,領著一百多名衛兵,直奔司令部。范哈兒一見羅駝背走了,急忙叫張禿子派發軍餉。等發完軍餉,范哈兒的軍營立馬成了賭場。
三十幾名高級軍官在范哈兒的辦公室里擺了六七張桌子,稀里嘩啦地打起麻將,整座軍營全是賭錢的聲音。
軍官們正打得開心,突然,門外放哨的勤務兵進來報告:“不好了,羅駝背帶著人抓賭來了,已經到了前門啦。”
范哈兒一聽羅駝背殺了個回馬槍,趕忙將手里的骰子一扔,大喊:“快跑。”掀起后窗,跳了出去。有的軍官抓了兩把銀元,跟著范哈兒狼狽而逃,有一個舍命不舍財的營長,忙著收拾一桌子白花花的袁大頭,被羅駝背逮了個正著。羅駝背立即傳令全體集合,當著眾人的面,將營長的軍褲脫下,“砰砰砰”連打四十軍棍。幾個軍官想叫范哈兒為他們的營長求情,范哈兒嘴咧得就跟吃了苦瓜似的,說:“我可不敢去說,那羅駝背是閻羅老爺,當時我要被他抓住,肯定也沒有好日子過。”
范哈兒還沒講完,就見羅駝背扯著嗓子叫道:“把范軍長的褲子脫了,也要打軍棍。”
范哈兒一聽要把他揪出去打軍棍,嚇得腦袋一低,正要鉆進人群開溜,沒想到羅駝背手底下的那幾個衛兵,擠進人群把范哈兒抓個正著。
范哈兒一張胖臉上全是冷汗,他被衛兵們七手八腳地按倒在地上,羅駝背指著他的鼻子叫道:“軍長,你自己說,我得打你多少軍棍?”
周圍當兵的一聽要打范哈兒軍棍,齊刷刷地跪下,紛紛喊道:“我們情愿替軍長挨打。”
羅駝背看著地上跪的黑壓壓的人群,冷笑一聲:“看在弟兄們的情面上,屁股可以不打,不過,褲子還是要打的。來人,先在褲子上打四十下。”
范哈兒被扒下褲子,穿著褲衩,被執法隊的士兵按倒在地上。他見打完褲子,叫道:“羅駝背,打完了老子的褲子,為啥還不放我?”
羅駝背冷笑道:“你領著全軍的士兵賭錢,你說得罰自己多少大洋?”
范哈兒直著脖子叫道:“老子沒錢,都輸給手下的弟兄們了。”
羅駝背一聽范哈兒沒錢,就要命令執法隊的士兵去揍他的屁股,周圍跪著的士兵見軍長要挨軍棍,紛紛把懷里的大洋掏出來,稀里嘩啦地丟了一地,替范哈兒當罰款。羅駝背見到白花花的大洋,滿意地點點頭,命令執法隊放開手。范哈兒趕忙拾起地上的褲子穿上,灰溜溜地回到軍部,見四下沒人,對屁股后面跟來的羅駝背說:“老子出的點子,你狗日的還假戲真做?”
羅駝背嘻嘻笑道:“沒有你的配合,我怎么叫這群猴崽子乖乖地掏錢?”
罰來的大洋被士兵們用柳條筐抬進范哈兒的辦公室,經過清點,發現這堆大洋的總數比發下去的軍餉還要多。
選自《特別關注》201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