頁間清風在歌唱

秦湄毳

看著一體機里試卷嘩嘩地飛出來，似清風在歌唱，我不由想起剛上班時印試卷的情景。

那時要想給學生印些資料，必須先一筆一劃一字一句地將內容刻寫在蠟紙上，然后交油印室印制。且不說要排好久的隊才能印出來，光看到油印室里的老師，一下一推一下一抹油墨，才出來一張頁子，油墨不均勻就有靈敏的體現，油墨淡的地方自然就模糊，油墨濃處印出來就是一堆黑疙瘩，看看那操作就覺得頭大胳膊麻。更別提油印老師那一身油泥一身墨味了，沖鼻又刺眼！

真的，刺目，所以也特醒目，我清晰地記得當時的情形，是因為經驗不足的我，幾張頁子刻下來，臉上手上衣上，往往都是“光輝”的印跡，惹得同事們笑，常常會有年長的同事大姐或同事阿姨從對面伸了手來為我擦拭小花貓一樣的臉龐。

更可氣的是，有一次我辛辛苦苦提前刻好了二十張頁子，想提前交付油印室老師早早印出，以免趕到期末印卷高峰，大家扎堆，耽誤學生使用。我的如意算盤打得好，卻不小心讓收舊報紙的老大爺當廢物給我捋了去，悔得我腸子都要青了，想想，我花了多少時光，連熬幾夜，強忍了幾多青春的瞌睡，大義滅了多少只骨子里的懶蟲——我的二十張一筆一劃工工整整的頁子啊，讓我如何舍得卷土重來，揮筆重刻？可是，不重刻，復習又怎么用資料？只好懨懨蔫瓜一般地又刻，又刻一遍，每一筆我的心都疼著，精神的累可想而知。等我把這十張又重新刻好送到油印室，兩只小眼睛更小了，小臉也更削了。我媽媽說，“看你那樣子，像是丟了一個月的工資！”我跟媽媽說，“如果可以交換，我寧愿是丟了一個月的工資，也別遭這罪！”

就我這“罪”還真不算什么，真正遭罪的還是油印室那老師，一場期末硬仗打下來，她都是腰酸背痛，胳膊總是抬不起來，她說筋骨都不是自己的肉長的了，退休之后，她的胳膊幾近癱瘓，總是無奈的說，“職業后遺癥！”有一天她看到了現在印卷子的一體機，嘖嘖稱贊，憾憾地道，“早有這東西，我的胳膊也不會成這樣！”

一體機里試卷嘩嘩地飛出來，我也想起前幾年印試卷的情景。這時顯然已經進步，但也是需要有搖把搖搖，搖得一張一張出來，速度快了好多，但跟現在的一體機還沒辦法比，依然是老黃牛拉的那車。設題的老師此時不用一筆一劃手刻了，可以粘粘貼貼，剪剪補補，湊成一張卷送去制模本，再油印。對于油印室的老師來講，有一道工序是不能少的，就是得用手把這印模粘卷到油印機軸上，當然，搞不好也是一手的黑油墨。這個時候的頁子依然是字跡欠清晰，常常還是出現黑黑的豎道子。

終于出現了一體機，樣卷往上一扣，摁鍵，成了模版，試印一張，滿意，就開印；若嫌不清晰，還可調墨的濃淡，斜仄分寸，完美了，再開印，多少份，調個數字，電腦比人腦好使，也比人腦會數數，差不了。可謂十指不沾墨，試卷嘩嘩地，淌多少張都方便，都干凈，都快捷，爽！

印卷子也不用排隊了，隨到隨印，隨印隨走，隨走隨發，師生樂哈哈；更有那懶人，油印室打字室也不用去的，只張羅一聲，“小李老師，試卷發你郵箱了，調出來印362份吧！”或者直接從QQ上就“傳文件”了，接收完畢，一行字敲上，“印六個班的！”打字室小李老師也敲倆字，“好的！”成了。唰——調出來，唰——一排版，唰——試印滿意，唰——嘩嘩嘩，唰——QQ上又對話了，“已經印好，來取吧！”唰——這邊已進門取走了，發了，清晰，完整，一塵不染，好用！

正在感嘆QQ的妙與爽呢，沒成想，更妙爽的緊接著才幾天呀，微信嘩啦啦就來了，把什么油印與擁堵全拍在油印室的沙灘上了，老師們在微信上編輯排版，整理刪減，連電腦也不用上了，完全不受時空限制，隨想，隨添，隨調，隨整，公交車上，月光下的操場里，散步時，等待中……

可是，就這樣唰——唰——有的老師也不唰——唰——了，他們喜的——只用電腦課件，是啊，每間教室里都有網絡有電腦有多媒體屏幕，直接就“直播”給學生了！即便是放假，學生在家，老師也不在校，隨時隨地卻也都是學校，有教有學有授有受，這邊手機微信，那邊平板或手機，接收，完成，網課，網授，網批，網閱，作業，試卷……

現在的期中期末，不在網上閱卷都還不行了，全都是由各學校的信息員掃瞄上傳，本校或全市甚或全省、全國，都是統一組織安排，網上閱卷，出分；學生查閱成績，登錄，密碼，自行也去網查。網絡時代啊，教與學，印卷子，十指不沾油，鱗鱗飛卷子，不光是黑白，彩色印刷也是尋常卷子飛上學生的張張課桌了，什么時代了，彩印成本也低低的，低矮到分分與毛毛，人民幣也不用手來拈來十指數，微信、淘寶、支付寶……什么寶都可以爽爽地抱手上，隨你挑來任你選——電話鈴一叮當，快遞送到家門口，伸手一接，張口一含，真格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更甭提印卷子啊印卷子，這才多點點一點點事呀，真是天空飄來那五個字——這都不是事！想當年，因為刻字與油印，沾的灰啊，受的累，咳，咳，咳——哎呀，不提也罷！

微信上，家長群，教學年級群，工作群，生活群，溝通群，教學群，家校、同事、師生，隨時聯系，方便快捷……無紙也可辦公，服務還要配上音樂，不枯燥啊不乏味，有聲色啊多姿又多彩！趣味無邊呀！

油印機啊一體機，小QQ啊小微信，小小的你，巨大的飛躍，凝結了時代變遷，體現了科技進步；印卷子啊印頁子，不起眼的小事情里也存在著改革與發展的硬道理。

這時候呀，我又開始想念那時候，于是，又一本新書印出來，我特意讓出版社安排在“紙的時代”——回味無限啊，想念無窮，紙上的承載，載著這時代的許多光與影，想去看一看，翻一翻，瞧一瞧，聽一聽時光里——紙頁間清風潺潺的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