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劍英與蔣介石糾斗半輩子

○黃子云（廣東）

很多人都知道，毛澤東與蔣介石曾是一對“老對頭”。但鮮為人知的是，被譽為毛澤東最佳“參座”、一代“儒帥”的葉劍英與蔣介石也曾是一對“老冤家”。本文主要闡述便是葉劍英與蔣介石糾斗的幾則故事。

黃埔軍校初識

1922年6月16日，陳炯明在廣州發動叛亂，以4000名士兵圍攻廣州觀音山（即越秀山）前的總統府，炮轟孫中山的住所越秀樓，總統府頓時成為一片火海。孫中山在廣州蒙難55天期間，蔣介石與葉劍英都護衛著孫中山，但因職務不同，蔣介石隨侍左右，而葉劍英則指揮戰斗在前沿和基層，兩人的使命相同但并不相識，更無具體交往。直到1924年初葉劍英奉命到黃埔軍?；I備處，才真正與蔣介石打交道。然而，蔣介石是軍校籌備委員會委員長，后擔任軍校校長，而葉劍英只是軍?；I備處的一名工作人員，后任軍校教授部副主任，在公眾場合有機會接觸，但單獨交往極少，所以并沒有深交，只能說是“初識”。

創辦黃埔軍校是孫中山建軍思想的一個主要組成部分，也是國共合作后的一個偉大創舉。還在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期間，1月24日，孫中山就下令籌備黃埔軍校，指派蔣介石為軍?；I備委員會委員長。

蔣介石雖被委任為黃埔軍?；I備委員會委員長，但他態度并不積極，也不做實事，真正負責實際籌備工作的是孫中山的得力助手廖仲愷。孫中山在籌備軍校之始就委任廖仲愷為大本營秘書長，協助籌備軍校開辦事宣。廖仲愷不但日夜為籌措辦校經費操勞，也為物色辦校的人才費心。他聽說粵軍第八旅參謀長葉劍英是文武兼備的將才，便邀請他來參加辦校。

蔣介石對孫中山不讓他過問黨務和軍政大事的安排不滿，便借口經費拮據，向孫中山提出辭職。孫中山在蔣介石的辭職書上批復：“務須任勞任怨，百折不回，從窮苦中去奮斗，故不準辭職。”但蔣介石辭職未獲批準就離開廣州回了老家——浙江省奉化溪口鎮。

停辦學校、解散籌備處的消息傳開后，一時人心惶惶。廖仲愷一方面向軍校籌備處的工作人員解釋說辦軍校是國民黨的決定，一定要辦下去，所以要穩定情緒，堅持照常籌備開學事宜；另一方面苦口婆心勸說蔣介石回來復職。

后來，葉劍英回憶往事，深有感慨地說：“當時真正懂得中山先生建軍思想的是廖仲愷先生，而不是蔣介石?！?/p>

2月25日，孫中山派鄧演達專程去奉化請蔣介石回粵，結果沒有請動。接著，2月29日孫中山親自給蔣介石發電報，言辭非常誠懇，勸說他回來復職。蔣介石接到電報后，一方面復電陳述自己辭職的原因；另一方面于3月2日給孫中山寫了一封長信，開列出“復職條件”。蔣介石在信中先是重提陳炯明叛變時，是自己和孫中山同生死共患難，請孫中山回憶他過去，表示自己有過人的才能和忠誠；然后請求孫中山要像當年對待陳其美那樣深信和重用他，不但要讓他“專心辦學”，而且還要讓他過問軍事、政治。蔣介石在這封長信中，儼然以有功之臣和唯一可委托的人自居，在表面上的恭順中，流露出對孫中山的許多不滿乃至責難，甚至開列條件，手法更接近要挾。而孫中山對于這些并不介意。孫中山之所以能如此容忍蔣介石，并始終器重他，固然是他身邊缺乏懂軍事的人才，更主要的是廣州蒙難后，孫中山深信蔣介石是忠誠可靠的同志，辦校建軍，孫中山需要這樣一個助手。在蔣介石自動離職期間，孫中山沒有放松軍校的準備工作。蔣介石離去后，孫中山任命廖仲愷代理軍?；I備委員會委員長，以免準備工作中斷。廖仲愷一方面主持黃埔軍?；I備工作，一方面從大局著想，連連發電報催蔣介石南歸。對于孫中山和廖仲愷的勸說，蔣介石一邊信誓旦旦表示服從：“今先生即嚴令回粵，中正雖不才，豈敢重違竟旨，背負恩德，決于日內起程，趨前領教?！币贿厖s遲遲不肯動身。直到孫中山委派蔣介石的老長官、軍事部長許崇智親自前去勸說，蔣介石才于4月21日回到廣州參加軍校的籌辦。

蔣介石選擇這個時機復職是頗有心計的。他所提出的個人要求這時已基本得到滿足，黃埔軍校開學在即，如果他不再復職，軍校校長必定委任他人，而蔣介石并不情愿失去黃埔軍校校長的職位。

1924年5月3日，孫中山任命蔣介石為黃埔軍校校長兼任粵軍參謀長。5月5日黃埔軍校開課，6月16日正式開學。從全國各地考取的600多名有志于革命的熱血青年陸續跨進校門，開始了緊張的學習生活。

此后，軍校的組織機構陸續健全起來。孫中山兼任軍?？偫?，廖仲愷被任命為駐軍校的國民黨代表。軍校的機構是在校長和黨代表之下設6個部，即政治部、教授部、教練部、管理部、軍需部和軍醫部。教授部由王柏齡任主任，葉劍英任副主任并兼任教官。

南昌召見封官

1925年，廣東國民政府東征攻占潮梅地區后，葉劍英（中）出任梅縣縣長時的留影。

1926年夏天，隨著廣東革命根據地的統一，工農運動猛烈發展，南方的革命形勢日益高漲。中國共產黨和人民群眾強烈要求國民政府北伐，用武力推翻帝國主義和封建軍閥在中國的統治，達到全國的統一。7月9日，國民革命軍分西、中、東路，正式出師北伐。

在北伐戰爭中，蔣介石是國民革命軍總司令，北伐出師之始，任命他的親信、第一軍第一師師長王柏齡代任第一軍軍長，并令第一軍為總預備隊，王任總預備隊指揮官。這時，葉劍英調任總預備隊指揮部參謀長，協助王柏齡指揮。

由于官兵們的英勇作戰，加之共產黨人的積極參戰和發動廣大工農群眾的大力支援，北伐軍不到2個月的時間，就攻克漢陽、漢口，開始了對武昌的圍攻。這時，在南昌的軍閥孫傳芳集中5個省的聯軍10萬余人到江西，準備從側翼攻擊北伐軍。王柏齡、葉劍英奉命率總預備隊第一師，經瀏陽、銅鼓前往南昌增援。

第一次打南昌很順利，有工人學生及省署警備隊作為內應，北伐軍經過激戰進入城內。但孫傳芳憑借優勢兵力和軍艦，并坐鎮指揮，很快就將南昌奪了回去，北伐軍傷亡慘重。

蔣介石和蘇聯顧問加倫聞訊來到前線。聽取了情況匯報后，加倫提議部隊休整兩周后再戰。葉劍英同意加倫的意見，并擺出3條具體理由：一是孫傳芳精銳之師齊集南昌，兵力占優勢；二是南昌三面環水，地勢險要，即使我軍進城，孤軍深入，易遭敵斷后路；三是北伐軍新挫，部隊士氣不高，需整頓教育，改進戰法，鼓舞士氣，故緩攻為宜，力勸王柏齡按加倫意見去辦。但王為了挽留面子，也為了在蔣介石面前表現自己，急忙下令部隊反攻，以致孤軍突進，被敵四面圍困。在此危急關頭，又丟棄部隊，只身逃命。幸虧葉劍英和團長薛岳組織部隊及時撤退，才沒有造成更大損失。后雖由蔣介石直接指揮，也沒有把南昌攻下來。

10月，北伐軍再次發起攻打南昌的戰役。葉劍英與第一師代師長王俊奉命參加南昌西北的王家鋪戰斗。當葉劍英觀察戰場，發現敵我雙方已精疲力竭、戰斗已近尾聲，便向王俊建議道：“他們已打了三天三夜了，我們稍加砝碼，敵人就退了?！彼嶙h將主力迂回到敵人側后去，正面用一小部分兵力佯攻，命炮兵向山上開火，迫使敵軍退卻，然后在運動中攔頭截尾，就可一舉全殲敵人。然而，王俊急于立功，不聽勸告，將部隊全部拉到正面發起進攻。雙方剛接火，敵軍見北伐軍增援到了，連忙撤出陣地后逃。王俊得意地大叫“追擊”，葉劍英看到這種不講戰術的愚蠢打法，氣憤地說：“還追個啥！等你追上去，人家已經跑出幾十里了，什么也繳不到。”一場消耗戰，部隊遭到很大損失，僅繳了一個炮筒子。黃埔學生軍怒氣沖天，把這件事報告了蔣介石。

10月下旬，北伐軍第三次攻打南昌，于11月8日全殲敵江西總司令鄧如琢防守南昌的部隊。9月，蔣介石率總司令部移師南昌。由于王柏齡臨陣脫逃，葉劍英率總部預備隊指揮部，隨一師駐守南昌。

南昌之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蔣介石深感自己的嫡系部隊問題嚴重。他先把王柏齡、王俊等人痛罵了一頓，接著召見葉劍英。

葉劍英連飯也沒吃，一早起來空著肚子，帶劍來到總司令官邸，做好了挨罵的思想準備。但出乎意料的是蔣介石很客氣，不僅允許葉劍英佩劍晉見，臉上還露出少見的笑容，親熱地說：

“我們是老交情了，是辦黃埔認識的吧！”

蔣介石的反常舉動，讓葉劍英一時摸不著頭腦，因此沒有說話。

蔣介石說：“兩次東征，你在軍事上很有見地，張民達師的戰績，多靠你的運籌。”

葉劍英說：“不，還是張師長指揮得好！”

蔣介石：“張民達故去后，我調你去教導師，以后又到一軍指揮部，跟茂如（即王柏齡）在一起，只是這一路來，茂如很不爭氣，你多辛苦了！”

葉劍英見蔣介石給自己擺功，有意抬舉，便謙遜地說：“我只盡了一點參謀職責，不足掛齒?！?/p>

蔣介石：“不，你是個很有用的參謀人才，也是將才。現在茂如不知去向，一師沒人指揮，我看你就去一師當師長吧！”

一師是蔣介石的嫡系，那里的師長是只有蔣的親信才能當的。蔣介石讓葉去當師長，一是確實想利用葉的才干，二是因為王柏齡是他的親信，早在黃埔軍校時，王就對蔣說葉是自己的得意門生。見王柏齡很重視葉，蔣介石也就把葉視作親信了。

葉劍英自然看到了這些，但他仍然不愿意去第一師當師長。他知道那里的部下不好管束，與王柏齡、王俊的關系不好處，更主要的是他還沒有看清蔣介石的面目，因而婉言謝絕說：“謝謝校長的栽培，只是我身體不大好，等打完仗再說吧，我還愿意繼續當參謀長?！?/p>

蔣介石覺得納悶，還有不愿當師長的？便擺出關心的姿態，立即吩咐軍醫官給葉劍英看病。軍醫官煞有介事地檢查了半天，拿不準是什么病。葉劍英便風趣地說：“我還沒有吃早飯呢，等你檢查確診，人都要餓死了?！避娽t官沒有辦法，只好胡亂開個藥方子。葉劍英懂得一點中醫，看了方子，是些“太平藥”，便叫護兵煎了幾付吃下去，應付了事。

沒過幾天，蔣介石把俘虜孫傳芳的數百軍官、萬余士兵組成新編軍，下令葉劍英為新編二師代師長。這一次，葉劍英不便再推辭，只好受命。

新編二師組成后，很快就奉命開赴江西吉安。在吉安這段時間里，葉劍英雖然與共產黨組織沒有直接的關系，但時常能受到部隊中左派軍官和秘密共產黨員的思想影響。

吉安分道揚鑣

葉劍英身在吉安，眼觀八方。他時刻關心著政局的發展，尤其關心著武漢與南昌兩個方面的政治動向。當北伐軍基本消滅吳佩孚、孫傳芳兩大軍閥勢力，威震全國之時，革命統一戰線內部的矛盾開始激化，首先在“遷都”問題上爆發出來。1926年11月底，國民黨中央召開政治會議，決定遷都武漢。會后，在廣州的國民黨中央委員和國民政府委員分批北遷，但卻遭到蔣介石的反對。1926年12月，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和國民政府委員，不顧蔣介石的阻撓，到達武漢組成有共產黨員參加的臨時中央黨政聯席會議，代行最高職權。蔣介石則企圖在南昌另立中央，并開始同帝國主義、封建買辦勢力的代表密商，準備在北伐軍占領上海、南京一帶時，發動政變，公開反共。

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在上海發動反革命政變，江西也處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邊遠古鎮吉安的反動分子也在全城實行戒嚴，查封工會、農會、學生會、報館等革命機構，強行押送國民黨左派和革命團體負責人出境，并收繳了縣農協自衛隊的武器。共產黨人被迫轉入秘密活動。

在這嚴峻的形勢下，擺在葉劍英面前有兩條路：是反蔣，還是投蔣？在兩條毫無調和余地的道路面前，需要迅速作出抉擇。葉劍英經過反復思考，終于選定了反蔣的路。這個選擇，改變了他的一生，也影響了中國革命的歷史。

葉劍英后來回憶說：“寧漢分家以后，蔣介石說漢口反革命，武漢說蔣介石反革命，兩下吵，我對武漢沒有多少懷疑，但蔣介石還是總司令。究竟跟著誰走？那時沒人來，也沒電報來。我就自己看報紙，關上門，想了幾天，什么問題都想到了。我想到自己年輕時立志為國為民做點事，參加革命后當了師長。那時師長每個月差不多都有二三萬元收入。二三萬元不少了，十個月就是二三十萬，公公道道，做二三年師長就是個百萬富翁……如果只是為了個人，跟蔣介石走，至少，可以做大官。但是，蔣介石在上海屠殺工人，屠殺群眾，變成了十足的反革命！一個革命，一個反革命，陣線已經很分明了。參加革命，還是反革命？想了想，只有革命才有出路。所以我就下了決心，通電全國反蔣。一邊倒，倒到武漢方面?！?/p>

葉劍英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從個人感情來說，葉劍英不應該反對蔣介石。在民族大義與個人感情兩者之中，葉劍英選擇的是民族大義。他說：“有人說我是蔣介石的嫡系，蔣待我不錯，蔣介石給了一個‘巴掌’（職權），我拿這個‘巴掌’打老蔣，這不合人情，對不住老蔣。其實，不是我對不住他。他在上海殺了那么多人，我怎么還能跟著他干呢？”葉劍英還說：“有人問我反蔣圖什么？我說我反蔣不圖什么，只圖個革命。我們革命的槍口要對準反革命。蔣介石自己跑到我們槍口上來，他自己當反革命，是自己找打的，我反對蔣介石不是因為有什么個人恩怨，而是因為他反革命。我們就是要討伐反對革命的人……”

葉劍英反蔣的決心，得到了二師進步軍官的支持。他召集全師軍官開會，告訴大家：愿意革命的，擁護武漢政府的留下；擁護蔣介石，想去南京的，也請自便。他親自起草領銜簽發反蔣通電，并決定舉行武裝暴動，北上加入武漢國民政府。為此，葉劍英作了如下部署：(一)迅速查明各團、營官兵的動向，以及駐地情形，擬出分頭襲擊扣押右派軍官、收繳槍械計劃；(二)挑選特務營手槍隊、教導隊可靠人員分頭執行襲擊、扣押人員和收繳槍械的任務；(三)完成任務后，舉行誓師大會，迅速編成四個團，取道贛北經武寧、咸寧，向武漢進發。但是，二師的反動軍官與地方反動武裝相互勾結，把矛頭集中指向葉劍英，使出各種伎倆搞破壞，使葉劍英在吉安無法開展工作。葉劍英與進步軍官經過商量，決定秘密離開吉安，前去武漢聯絡，爭取外援。

到了武漢，葉劍英為反蔣一事四處奔走、呼號、聯絡。當時汪精衛把持下的武漢政府，表面上繼續堅持革命，繼續實行國共合作政策，實際上準備叛變革命。國民政府軍事部長譚延闿與汪精衛一樣，一面把自己打扮成“左派”，一面暗中與蔣介石勾搭，隨時準備叛變。同許多人一樣，葉劍英一時被汪精衛、譚延闿的假相所迷惑。他找到譚延闿，匯報新編二師和吉安的現狀，請求接濟槍械、糧餉，共同反蔣。譚延闿敷衍搪塞，不肯資助，勸葉劍英暫時留在武漢，看看局勢的發展再說。葉劍英無可奈何，只得留在武漢，繼續為新編二師到處活動。

葉劍英離開吉安后，在反動勢力的破壞下，吉安暴動最后失敗了。

1927年，葉劍英（后三）在吉安與新編第二師左派軍官合影。

葉劍英的反蔣電文，在當時的軍政界引起了軒然大波。原第四軍副軍長陳可鈺看到葉劍英的電文，立即報告蔣介石，蔣介石不信，陳可鈺又去報告：“葉師長真的反對我們！”蔣介石還是半信半疑。在他心目中，葉劍英是講交情的人，不會反對他，那份電報即使是葉劍英發出的，也是共產黨背后搗鬼。他交代侍從室要查問明白。后來蔣介石得知新編二師暴動的消息，大為惱火，立即讓下屬向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起草了呈文：

“前新編第二師代師長葉劍英率師駐次吉安，勾結共產分子，陰（謀）叛黨，竟于5月13日鼓動該師學生隊及師部監護隊，勾結當地自衛軍，將該師忠實部隊逼令繳械，并將忠實官佐逮捕監禁。該師長葉劍英及跨黨分子張克等倒行逆施，謀叛黨國，即通令各軍一體嚴緝懲辦，擬請準該逆等一體開除黨籍?！?/p>

7月28日，南京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會召開第十七次常務會議，決定將葉劍英“永遠開除”出黨。隨即將呈文轉給南京國民政府中央執行委員會，經8月5日第112次會議，決定咨請南京國民政府通緝。

蔣介石雖然“開除”了葉劍英，但他一直欣賞并企圖拉回這個年輕有為、文武雙全的革命將領。他曾向親信交代，抓住共產黨有兩個人不要殺，一個是周恩來，一個是葉劍英。

葉劍英從吉安來到武漢后，遇到了梅縣老鄉、秘密共產黨員李世安。通過他找到了黨組織。1927年7月上旬，經周恩來同意，中共中央批準，葉劍英成為中國共產黨正式黨員，從此為黨奮斗終生。

重慶舌戰群儒

在抗日戰爭中，葉劍英擔任第十八集團軍（也即八路軍）參謀長。他的主要任務是到國民黨政府陪都重慶，出任黨中央派出機構南方局常委兼軍事部長、統一戰線工作委員會副書記，協助周恩來與國民黨政府談判，以及協調兩黨合作中的軍事事務，大力開展與國民黨上層軍政人員和社會各界知名人士的統戰工作，因而又能常與老對頭“蔣校長”見面了。由于蔣介石的消極抗日、積極反共政策，國共兩黨在軍事上的摩擦不斷，尤其是1939年以后，這種摩擦已形成了一曲反共大合唱，并導致了平江慘案等嚴重反共事件的發生。為了“整治”八路軍、新四軍，蔣介石決定于1940年3月在重慶召開各戰區軍以上參謀長會議，公開宣布共產黨和十八集團軍的“罪狀”，進而發動更大規模的反共高潮。葉劍英以十八集團軍參謀長的身份正氣凜然地出席了這場會議。

這一天，以抗戰“最高統帥”自居的蔣介石，在會上一開始就殺氣騰騰地指責說，冬季攻勢打得不好，沒有完成任務，是第十八集軍造成的。他們游而不擊、制造摩擦、襲擊友軍、包庇叛軍，對這種敗壞抗戰的事，要進行查處，以整肅軍紀軍令。他還宣布，只有集團軍參謀長以上的軍官才有權發言，每人發言時間不得超過30分鐘。他在說這話時，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坐在臺下的葉劍英。

葉劍英面對蔣介石的惡言攻擊毫無畏懼，他儀表從容，凝神諦聽，心中卻在思考著要如何選擇適當時機進行反擊。

按照蔣介石預先的安排，各戰區集團軍的參謀長相續發言，他們各自用材料為蔣介石提供“證據”，歷數十八集團軍的“罪狀”，要求討伐十八集團軍。蔣介石聽得非常高興，以為葉劍英在會上遭到圍攻是無法招架的，頂多是申辯幾句。但是，他高興得太早了。會議前兩天，葉劍英只用耳朵聽，面對國民黨的圍攻不動聲色，泰然處之。會議第三天，葉劍英看到誣陷攻擊的發言差不多都講完了，隨即要求發言，作了《作戰與摩擦問題》的長篇講話。

1940年7月，葉劍英（右二）同周恩來、鄧穎超、張沖（左三）在重慶珊瑚壩機場

葉劍英首先講作戰問題。他著重介紹了第十八集團軍的戰略指導思想和如何按統帥部的抗戰命令艱苦奮戰并獲得偉大戰果。他列舉大量事實，特別引用國民黨軍委會印發的敵偽廣播材料說明第十八集團軍不僅圓滿地完成了冬季作戰任務，而且完全是按照最高統帥部的抗戰命令行事的。十八集團軍英勇的作戰行動，光輝戰績，與國民黨軍隊在正面戰場上消極抗戰、望風而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就有力地駁斥了所謂第十八集團軍“游而不擊”的論調，揭穿了蔣介石以冬季攻勢作戰失敗而加罪于第十八集團軍的陰謀。

葉劍英接著講摩擦問題，他列舉了國民黨各戰區參謀長關于共產黨軍隊所謂“制造摩擦”事件，用擺事實講道理的辦法，一一作了有力的回答和駁斥，揭露國民黨軍與偽軍“沆瀣一氣”，共同進攻十八集團軍的真相。

葉劍英器宇軒昂，彬彬有禮，不慌不忙地按照預定計劃慷慨陳詞，不知不覺已超過了規定時間。當講話超過30分鐘時，軍委參謀長劉斐遵照蔣介石的命令，報告說發言的時間到了，立即下了“停講令”。這時，葉劍英故意偏頭向蔣介石：“委座，我還沒有講完，怎么辦？”蔣介石無可奈何地說：“請講下去吧！”于是葉劍英繼續講下去。當講到國民黨張萌梧部等勾結日偽軍進攻第十八集團軍的罪狀時，蔣介石沉不住氣了，大聲質問說：“有這回事？”葉劍英說：“有！”馬上把繳獲的石友三、朱懷水、張萌梧、侯如墉等制造摩擦、與偽軍勾結的信件、命令、通報拿出來，一件件宣讀，并把這些鐵證當眾交給蔣介石看。蔣介石沒有料到葉劍英皮包里藏著這么多證據，且當面示眾，弄得他狼狽不堪。葉劍英越講越有勁，在場高級軍官被葉劍英的發言折服了，從這篇理直氣壯、事事有據、句句在理的長篇報告中，他們聽到了許多過去不懂的道理，了解了很多過去不知道的真實情況。一些同情共產黨的進步人士更是笑逐顏開，暗中叫好。葉劍英講演結束后，全場紛紛起立致意，連蔣介石、何應欽等人也不得不跟著大家站了起來。這時一看時間，葉劍英整整講了一個半鐘頭。這篇演講不啻是一發重型炮彈，在會場內外爆炸，使蔣介石圍攻葉劍英進而發動反共高潮的陰謀遭到沉重打擊。

會議結束后，葉劍英立即向南方局作了匯報，大家聽了都非常高興，許多人高興地喊著：“我們打了個大勝仗，大勝仗啊！”

大家正談得熱烈，忽然蔣介石侍從室打來電話讓葉劍英不要外出，說委員長請他吃飯。參謀們猜測，這頓飯要么就是硬的不行來軟的，要么就是大會不認輸小會再干一場?！拔膶ξ?，武對武；會要開，飯也是要吃的喲?！比~劍英不失詼諧地說罷，便刮胡子，換衣服。正待赴宴，忽然蔣介石侍從室又打來電話，稱委座今晚有急事，晚宴取消了。對蔣介石的反復，當時大家有種種猜測，但誰也沒有猜到個中的秘密。

40多年后，蔣介石和葉劍英兩位當事人都不在世，這個謎底才被解開。日本和臺灣國民黨當局聯合出版的《蔣總統秘錄》中，有蔣介石1940年3月7日親筆草擬的對十八集團軍參謀長的訓示。這是在葉劍英發言前擬定的，羅列了十八集團軍的5大“罪狀”。他以為葉劍英在會上無法招架百余名國民黨將軍的突然襲擊，頂多申辯幾句。會后蔣介石就可以利用宴請葉劍英的機會進行“訓斥”，宣布5大“罪狀”，為下步更大規模的軍事進攻做輿論準備。開會前，他吩咐侍從到時候給葉劍英打電話。不料，葉劍英會上一篇講話，把他的計劃打亂了。一回家他便問侍從室電話打了沒有？侍從室說剛打過去。蔣介石羅列的5大“罪狀”已經被葉劍英駁倒，還搞什么“訓斥”！搞不了“訓斥”，還請什么客！因此，葉劍英沒能吃上蔣介石的這頓飯。董必武知道了這次會議的情況后，大發感慨：“古有孔明先生單刀會東吳，舌戰群儒，流芳千古；今有共產黨員只身闖了國民黨的參謀長會議，出了個葉劍英舌戰群儒，可謂異曲同工?！辈┕旁谝慌渣c頭：“這叫大將出馬，老將（蔣）虧輸?！?/p>

后來，人們都把葉劍英的這次講話，說成是“舌戰群儒”。

廣州手下“留情”

1949年初，經過遼沈、平津、淮海三大戰役，國民黨軍隊主力損失殆盡，解放軍將戰線壓到長江一線，國民黨統治面臨垮臺的命運。此時，蔣介石的后院起火，國民黨桂系白崇禧、李宗仁公開要求蔣介石下野，與共產黨和平談判。面對這種形勢，蔣介石不得不考慮退路了。

在此之前，蔣介石采納了歷史學家出身的張其昀的建議，決定著手經營臺灣，作為今后的退身之所。1948年12月29日，國民黨行政院長孫科發布命令，正式任命蔣介石的親信陳誠為臺灣省政府主席。

1949年元旦，新華社發表新年獻詞，提出了“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的口號。同日，蔣介石通過中央社發表《新年文告》，呼吁“國共和談”。1月5日，毛澤東為新華社起草評論《評戰犯求和》，將蔣列為戰犯。1月14日，中共再發表《關于時局的聲明》，提出了8項和談條件，第一條即懲辦戰爭罪犯，并把蔣列戰犯名單之首。

蔣介石已無退路，只有下臺。1949年1月20日，蔣介石宣布下野，由李宗仁任代總統。為退守臺灣做好準備，在蔣介石的命令下，國民黨政府把大量黃金、機器設備和珍貴文物等用軍艦運往臺灣。

4月1日，國民黨政府派張治中、邵力子、黃紹竑、章士釗、劉斐等為談判代表，到北平與中共談判。中共中央則派周恩來、林伯渠、葉劍英、聶榮臻、李維漢和林彪為代表。15日，擬訂《國內和平協定》8條24款。20日，蔣介石命令拒絕接受《國內和平協定》，談判失敗。

1949年11月11日，葉劍英（左三）同方方（左二）、鄧華（左一）等在廣州檢閱入城部隊。

第二天，即21日，毛澤東、朱德發布“向全國進軍的命令”。當天，百萬雄師強渡長江，蔣介石苦心經營達3個月的長江防線瓦解。解放軍在4月23日占領南京，國民政府南遷廣州，“代總統”李宗仁則飛回老家桂林，隨后以治病為由經香港飛美國。

10月1日，毛澤東在北京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10月14日，廣州解放，“國民政府”再遷四川，蔣介石也趕到重慶指揮，并在此度過了他在大陸的最后一個生日——63歲生日。

11月30日，重慶解放，蔣介石逃往成都。12月7日，行政院長閻錫山率國民政府各部門從成都逃往臺灣。12月9日，云南省主席盧漢起義。10日，西康省主席劉文輝宣布起義。自此，成都已成為解放軍四面包圍之中的一個孤島。

就在劉文輝宣布起義的當天下午2時，蔣介石帶著兒子蔣經國，從成都鳳凰山機場起飛。此時的蔣介石已經真正成為“驚弓之鳥”。

這時，解放軍十五兵團已經解放了廣州，并且接管了飛機場，但機場仍留有國民黨人員。蔣介石從成都鳳凰山機場起飛前，成都機場人員與廣州機場聯系，了解廣州方向的天氣情況。由于他們過去都在一個系統，互相很熟悉，所以無所顧忌。廣州白云機場問：“是誰的飛機呀？”

成都方面說：“是蔣總裁的，下午2時從成都起飛，大約3時左右到廣州上空，直接飛往臺北。”

白云機場又問：“坐什么飛機？”

成都方面說：“3架運輸機，總裁在第二架上?！?/p>

白云機場得知這個信息后，立即報告第十五兵團副司令兼參謀長洪學智。白云機場解放軍接管負責人的意見：一是用戰斗機把蔣介石座機迫降下來；二是干脆打下來。洪學智立即把他們找來，問把握性如何？他們說：“機場現有戰斗機，而且有好飛行員。飛行員有一個原來是國民黨空軍中‘四大金剛’之一，飛行技術很好。已經征求他的意見，他說不成問題，積極要求執行這次特殊任務，爭取立功。如果攔截不成，我們就用高射機關炮將它打下來。”

洪學智在了解這一方案的可行性之后，將情況報告給時任廣東省軍區司令員兼政委的葉劍英。葉劍英說：“這是大事?！焙閷W智說：“有點像西安事變?！比~劍英說：“倒是應該讓他下來看看。”洪學智說：“那就這么辦吧?！比~劍英說：“得請示中央。這樣，你把此事報告中央。我們意見用戰斗機迫降，或者打下來?！焙閷W智說一聲“好”，立刻去機要科發報給北京。

可是中央的指示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眼看飛機就要飛過來了，機場不斷打電話催問。洪學智也很著急，要求“干脆先斬后奏，先打下來再說”。但葉劍英認為“中央沒有回音就不能干”。

由于沒有及時得到中共中央批準，葉劍英又不同意打蔣介石的座機，于是，蔣介石終于順利飛過廣州，逃到了臺灣。（題圖為1938年，葉劍英在武漢八路軍辦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