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巖女性為何無一叛變

○薛林群（解放軍）

紅巖女性的代表人物江竹筠、李青林、曾紫霞（晚年照）。

自1948年三四月始至重慶解放前的“一一·二七”大屠殺，先后有300多名共產黨人被關押在渣滓洞和白公館。這里的囚禁環境之惡劣、迫害手段之殘忍、屠殺場景之慘烈，歷史罕見、令人發指，被人們稱為人間地獄。在這300多名共產黨人中，自首變節后仍被敵人殺害的有4人，叛變后參加特務組織的有8人，這12人全為男性。而先后被囚禁在這里的30多名女性（含3名幼女），面對酷刑和折磨、引誘和圈套，卻無一人背叛。本來，女性的身體要比男性的身體更加柔弱，在酷刑面前，女性更容易扛不住?？墒牵凹t巖”里的女性，一個個忠貞不屈，顯示出堅定的革命意志和頑強的斗志，成為一個令人敬仰的特殊群體。

先后被關押在渣滓洞和白公館的“女犯”，多數是與被捕的“男犯”有各種關系，許多人是因為自己的男人牽涉案件才被捕的，或者是因為同自己的男人一起從事革命工作而被捕入獄的。知識分子出身的女青年曾紫霞便是這樣的典型女性。她在與戀人劉國志的戀愛過程中，對戀人所從事的革命事業與理想追求有了從了解到同樣熱愛的思想轉變，之后她跟隨劉國志出生入死，秘密進行著《挺進報》的宣傳及其他革命工作。當曾紫霞和劉國志雙雙被捕后，作為一名家境優越、年輕美貌的女性，她在殘酷的監獄生活中要經受住考驗實屬不易。然而，劉國志在敵人的嚴刑拷打面前和監獄中的表現讓曾紫霞感到無比自豪和榮耀。有一階段，敵人為了瓦解我革命同志間的關系，放風說劉國志叛變了，也有人把劉國定（被捕前任中共重慶市委書記）的叛變誤傳為是劉國志叛變了，這對曾紫霞是一個極大考驗。但是曾紫霞憑借著她對戀人的了解和信任，認為像劉國志這樣的人是不可能背叛革命和出賣同志的。為了支持和鼓勵自己的戀人堅定革命意志，她特意親手給劉國志制作了一只繡花枕頭。曾紫霞后來談起此事時仍充滿著熾熱的感情。她說，以前從沒干過繡花的活，覺得那手工太細、太復雜學不了，但后來在獄友李青林手把手的幫教下她硬是繡了一只枕頭。這是她一生中繡的唯一一只枕頭，當時曾紫霞是用整個心在繡，把自己的思念、愛戀、信任和鼓勵全交織在那一針一線中，她覺得只要劉國志收到這只枕頭，就會感受到自己那顆熱愛他的心，他就不會動搖。對愛情的忠貞，對愛人的信任，對革命事業的堅定，使曾紫霞識破了敵人的陰謀，自己也經受住了考驗。

在所有紅巖烈士中，江姐是大家最熟悉的。江姐帶給我們的，不僅僅是革命者堅守信仰的高貴氣節，還有這種信仰本身所散發出的巨大魅力。江姐名叫江竹筠，是一個十分柔弱瘦小的女子，身高僅1.56米。就是這么一個弱女子的瘦小身軀，卻爆發出那么強大的能量，在經歷了無數次的嚴刑拷打后，說出“毒刑拷打是太小的考驗！竹簽子是竹做的，共產黨員的意志似鋼鐵！”這樣的錚錚誓言。早在1939年，19歲的江竹筠就在重慶的中國公學秘密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43年，年僅23歲的她接到了一項令她十分為難卻必須去完成的任務——與市委第一委員彭詠梧假扮“夫妻”組成家庭。組織觀念極強的她，在經過考慮后接受了這項工作，在她的內心深處已牢固樹立了“為了革命工作需要，什么都可以舍去”的理念。1945年，她與彭詠梧正式結婚，婚后兩人并肩作戰，并于1947年一起奔赴斗爭最前線。當彭詠梧犧牲后，她又強忍悲痛，把年幼的兒子托付給戰友，自己毅然接替了丈夫的工作。同志們擔心她挺不下去而試圖將她留在機關做文書，她卻說：“這條線的關系只有我熟悉，我應該在老彭倒下的地方繼續戰斗。”正是她極強的組織紀律性、堅定的革命意志，以及強大的內心世界、堅貞的革命操守，造就了一名女共產黨員的光輝形象。

在渣滓洞的女牢里還有兩名女嬰，這兩名女嬰都出生在監獄里，她們的母親都是革命者。其中一個孩子就是小說《紅巖》里曾經提到的“監獄之花”，她的母親叫左紹英，是一位堅強的共產黨員。左紹英是時任川東特委書記王璞的妻子，被捕的時候已懷有7個月的身孕。在她快要分娩的那些日子里，渣滓洞監獄的男女牢房內都異常緊張，有興奮的、有擔心的。生孩子，男牢的同志們幫不上什么忙，便開始發起各室送禮物慰問的熱潮，沒有禮物的，就寫信、寫詩前去慰問。就在左紹英臨產前的那個早晨，當女難友們一睜眼，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原來，此時她們的牢房門口，竟然堆了很大的一堆禮物：有剛從身上脫下來還帶有體溫的絨衣，有從被窩里抽出來熱烘烘的毛毯，也有用于做尿布的舊襯衫，有嶄新的毛巾，有完整的罐頭，還有草紙、小半筒奶粉、一小瓶白糖、兩角錢的獄中“代用券”、小紙包的十幾顆魚肝油精丸……經過數小時痛苦而緊張的“聯合作戰”——在“女犯”們手忙腳亂的幫助下，在左紹英自己的努力下，“監獄之花”得以順利出世。

在監獄里生孩子不容易，要養活孩子更難。為了孩子的生存，女牢里曾陷入緊張的局面，她們與獄方進行了頑強的斗爭。當時，盡管左紹英很堅強，但丈夫王璞犧牲的消息對她的打擊很大，加上在那樣惡劣的條件下營養極差，產婦根本沒有乳汁，無法對嬰兒進行母乳喂養。在連開水也要一次又一次地“乞討”才能得到的監獄里，可憐的孩子餓得直叫喚……看著這揪心的局面，“女犯”們只好把每餐飯菜中可擠出的水和營養物全都送到左紹英的面前?？梢哉f，孩子的順利出生和平安存活，靠的就是女牢全體同志的堅強意志、團結攜手和共同努力。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人的身體是血肉之軀，誰不怕疼？誰不怕死？誰沒有七情六欲？誰沒有兒女情長？那12個叛變者基本上都屬于或經不起皮肉之苦，或念兒女情長，或貪生求榮，或懼怕一死。他們又大致可以分為3類：第一類，被捕后一受刑就招供的，代表人物是冉益智；第二類，一開始叛變，后來又痛徹悔悟的，代表人物是涂孝文；第三類，一開始沒有叛變，堅守了一段時間后熬不住了，代表人物是李文祥。無論是哪一種類型，導致他們叛變的主要原因，就是革命意志不堅定，理想信念發生了動搖。其中，最典型的人物是時任中共地下黨重慶市委副書記的冉益智。冉益智在被捕后的一家小旅館里只受了一點小刑就立馬叛變了，他的叛變，如同推倒了多米諾骨牌，導致重慶秘密黨組織幾乎全軍覆沒。事實上，冉益智是一個很善于偽裝的人。平時，在黨內他留給別人的印象是“經常表現出革命的堅定”，而他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在平時就有所表現。有一次，冉益智和其他同志一起坐船，船上很擠，冉益智夫婦鋪開行李后，發現人太多，他就對跟隨的下級黨員說：“我們要有群眾觀點，要為群眾服務。最好擠攏點，讓些地方出來。”結果，跟隨的同志都聽他的話，擠在一起靠著坐了一夜，而這兩口子卻在原來的鋪位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夜。對這樣的行為，他在勸降被捕共產黨員羅廣斌時，別有用心地解釋說：“共產黨員在群眾中起的領導作用、以身作則的態度是裝出來給群眾看的。”羅廣斌后來評論說，在組織中殘留這種不純的、非布爾什維克的思想觀念，永遠是最危險的事！

當時關押在渣滓洞和白公館監獄里受刑最重最多的當算李青林、胡其芬、楊漢秀、鄧惠中、江竹筠等女共產黨員，她們之所以能夠經受得住敵人最嚴酷的迫害，是因為她們對共產黨和共產黨所領導的革命事業充滿了信仰的力量，任何反動力量都不可能對這樣的共產黨人的信仰產生絲毫的動搖，即使在死亡的考驗面前，她們也表現出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概?！芭浮眰冊跉埧岬膶扯窢幹行纬闪艘粋€共同的口號：“活著干，死了算，活著出去還要干！”所謂干，就是干革命。烈士張露萍也曾經被關押在白公館，在她的一張照片背面留下這么一段話：她有健全的身體，有高尚的理想！更有清白的身心，堅強的意志！挺著胸膛，去應付未來的難關，壓平路上的崎嶇，碾碎前面的艱難，沖破人間的黑暗。這段自白，不僅是對自己堅貞不屈行為的解讀，也是對“紅巖女性無叛徒”“紅巖女性最堅貞”作出的深刻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