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掣鯨閑此手
——錢鐘書故居探聯

★解維漢

江蘇省無錫市中心林立的樓群環圍著一條寧靜小巷『七尺場』（現統稱為『新街巷』），這里坐落著錢鐘書故居，現在門牌為健康路新街巷三十號、三十二號，此處系錢家祖遺產業——錢繩武堂。在這幢舊式民居門墻的左右墻角， 至今還鑲嵌著陰刻『錢繩武堂』的花崗巖界石各一方。錢鐘書在這里度過了童年、少年、青年時期，繩武堂敦厚質樸競志奮進的門風， 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錢鐘書（一九一零——一九九八），原名仰先，字哲良、默存，號槐聚，筆名中書君，現代著名作家、文學研究家。 曾為《毛澤東選集》英文版翻譯小組成員。 晚年任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 在文學、國故、比較文學、文化批評等領域卓有成就，一生嘔心瀝血寫下了《管錐編》等數百萬字著作，小說《圍城》更是樹立了一座豐碑。其夫人楊絳也是著名作家。

故居是一組七開間三進明清風格的青磚宅第，占地面積一千六百平方米。一進和二進，面闊均為七間。 中有天井，天井兩側各有廂房一間； 東有備弄，弄側有廚房、餐室、柴屋數間，后有花園。 大門東側三間房，最東一間是家祠， 其余兩間為他的父親錢基博教授寒暑假回家期間課子講學之所，名為『后東塾』。錢鐘書少年時期常和幾位堂兄弟在此讀書、聽講、習字、作文。 這座故居系錢鐘書祖父錢福炯籌建于一九二三年，其叔父錢孫卿續建于一九二六年，續建的房屋在花園西北角， 東首一間樓房稱『還續書樓』， 樓后有平房一間獨成小院，稱『梅花書屋』。 錢鐘書大伯錢基成無子，錢鐘書被繼為嗣子。 所以錢鐘書臥室即是他和伯母毛夫人的臥室。 錢鐘書幼時抓周，抓了一本書，長輩認為他鐘情于書，故取名錢鐘書。

錢家系吳越王錢镠后裔， 故居大門有磚刻楹聯：

文采傳希白；

雄風勁射潮。

『希白』系吳越王錢镠的重孫、北宋文學家錢易的字， 相傳錢镠曾在杭州用弓箭射錢塘江潮頭，與海神交戰。

繩武堂門柱有聯：

秩秩斯干，爰居爰處莫如兄弟；

明明我祖，有典有則貽厥子孫。

秩秩： 澗水輕輕流淌的樣子。 干： 涯岸， 山澗。

繩武堂正廳抱柱有張謇題聯：

泰山聳桂，若潁川君。

繩武堂龕聯為：

性靈所鐘，獨秀前哲；

符采相濟，有聲當時。

錢鐘書的祖父居室有集林晚翠的名句聯：

輒有當世意；

試究古人篇。

錢鐘書的父母親居室有集龔定庵的名句聯：

古抱不可存；

長空有所思。

故居里展出了錢鐘書用過的筆墨硯和出版的著作。錢鐘書六歲入私塾認字，十歲入東林小學上學，十六歲以前很頑皮，學習不用功，大伯父因是繼父管教不嚴，父親便狠狠打了他幾頓，此后錢鐘書發憤讀書，致成大才。錢鐘書性格很獨特，有一種恃才傲物氣質，而且直言不諱。被他批評的人中有同學、友人、師長、前輩，像朱自清、周作人、馮友蘭、趙萬里、吳宓，還包括他的父親錢基博，上大學時他就斷定父親的學問『還不完備』。 一九三三年錢鐘書從清華外文系畢業時，校長破格錄取他留校，希望他進研究院繼續研究英國文學，被他一口回絕：『整個清華沒有一個教授有資格充當錢某人的導師。 』其率真狂傲可見一斑。他不走冷門，不投熱機，不計利鈍，不易操守，反對樹宗立派，只是一心一意地搞研究。

錢鐘書終生淡泊名利，甘于寂寞。 他謝絕所有新聞媒體的采訪，中央電視臺《東方之子》欄目的記者，千方百計想沖破錢鐘書的防線， 最后還是不無遺憾地對全國觀眾宣告： 錢鐘書先生堅決不接受采訪，我們只能尊重他的意見。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特邀錢鐘書去講學， 每周只需講四十分鐘課，共講十二次，酬金十六萬美元。 食宿全包，可帶夫人同往。 待遇如此豐厚，可是錢鐘書卻拒絕了。 一九九一年，全國十八家省級電視臺聯合拍攝《中國當代文化名人錄》，要拍錢鐘書，被他婉拒了，別人告訴他會酬謝一筆錢， 他淡淡一笑：『我都姓了一輩子﹁錢﹂了，還會迷信這東西嗎？』他潛心讀書研究，不去拜客訪友，也討厭別人拜訪，客來常以病謝，積函多不作復。 他從來不為自己慶壽，一九九零年值錢老八十大壽，家中電話一度鬧翻天，各界人士紛紛要為其祝壽或開紀念會， 他堅決推辭，因為他認為這類活動是『招些不三不四之閑人，講些不痛不癢之廢話，花費不明不白之冤錢』。 大學者惜時如金，從不浪擲光陰于交游，更不求聞達，甘于寂寞。

一九九八年十二月十九日錢鐘書在北京逝世后，楊絳遵照錢鐘書遺愿，后事一切從簡， 懇辭花圈花籃， 不舉行任何悼念儀式，不保留骨灰。 錢鐘書生前淡泊名利，去世也擺脫掉一切虛禮和俗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