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貨幣對國際貨幣體系的影響研究

文/劉津含 陳建

伴隨著密碼技術的研究和發展，近期大量電子貨幣涌現，比特幣、萊特幣、以太坊等數字貨幣在全世界范圍內流行，元寶幣、福源幣等數字貨幣則在中國的部分金融、貿易機構推廣使用，數字貨幣使用的區塊鏈技術分布式記賬法成為各界研究關注的焦點。

國際本位選擇的理論探討

（一）貨幣本質論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說貨幣本質是固定充當一般等價物的特殊商品，擁有易于流通、體積小、價值大、容易分割、質量均勻、易攜帶等屬性，具有價值尺度、貯藏手段、支付手段、流通手段和世界貨幣的職能。

馬克思貨幣理論對貨幣的定義非常嚴格，數字貨幣按照政治經濟學經典理論規定，并不符合商品具有自身價值和使用價值雙重屬性的本質。一方面數字貨幣的生產確實投入了勞動力和資本，具有一定的自身價值；而另一方面數字貨幣沒有實際用于生產的能力，不具備嚴格意義上的使用價值。所以數字貨幣本質上并不是商品，也就不可能固定充當一般等價物。換言之，數字貨幣并沒有動搖目前貴金屬作為真正貨幣的基礎。然而，按照馬克思貨幣理論揭示的貨幣發展趨勢，數字貨幣非常適合作為貨幣符號存在。貴金屬作為貨幣的主要矛盾在于開采量無法滿足世界經濟高速發展的需求，選擇以國家黃金儲備為依托的主權貨幣，或者說貨幣符號，是貨幣發展的必然趨勢。當前主權貨幣通常是價值極低的紙幣，但其代表的仍是該國的黃金和外匯儲備量，主權貨幣的最大缺陷在于各國可以自主決定發行量，代表的實際價值不能與之匹配，導致主權貨幣幣值波動較大，匯率風險提高。數字貨幣具有成為國際性貨幣符號的良好潛質，與現行主權貨幣類似，具有貨幣主要的特征和職能，但根據馬克思貨幣理論，數字貨幣當前最根本的問題在于缺少價值依托，沒有與真實貨幣（黃金）構建起穩定的關聯，只能在小范圍內被接受。當前數字貨幣只能在小范圍被接受，其目前地位也被高估，如果數字貨幣始終缺乏穩定價值關聯，是無法成為貨幣符號的。世界主要國家和政府對數字貨幣的態度至關重要，數字貨幣作為優質的潛在國際性貨幣符號，必須依托國家信用才能進一步發展，充分發揮相較于紙幣更為顯著的優勢，其中涉及到政府是否放棄自主貨幣發行的問題，將會是一個長期且敏感的實踐過程。

（二）貨幣數量論

貨幣數量論認為貨幣數量變動與貨幣價值變動以及物價變動之間存在一種因果關系。在其他因素不變的假設條件下，貨幣數量的多少與貨幣價值的高低成反比，貨幣數量的多少與商品價格水平的漲落成正比。代表人物和觀點羅列如下：

費雪的現金交易論，費雪方程MV=PT，M表示流通中貨幣的平均數量，V表示貨幣的流通速度，P表示商品價格的加權平均數，T表示商品的交易數量。每次交易中都有買賣雙方，對總體經濟來說，銷售價值必定等于收入價值，經濟中流通的貨幣數量與貨幣流轉次數的乘積等于同期的購買價值。

馬歇爾提出的現金余額說，劍橋方程M=KPy，M表示貨幣需求量，K表示人們愿意持有的通貨形式的財富占總財富的比重，P表示物價縮減指數，y表示實際國民收入，Py表示名義國民收入。現金余額的變化是影響貨幣流通速度的主要因素，分析了人們對貨幣需求的動機，從形式上看，劍橋方程與費雪方程相似，但劍橋方程將貨幣需求看作人們選擇資產組成的結果，承認利率因素對流通中貨幣數量的影響。

當黃金作為國際本位時，黃金生產量的增長幅度遠遠跟不上商品生產量的增長幅度，黃金開采量不能與世界經濟發展相匹配，所以黃金不能作為穩定的價值尺度來衡量商品價格。此外，各國的白銀或黃金的存量不能根據各國經濟增長情況及時調配，商品價格水平漲落不能與貨幣數量成正比變化。

英鎊、美元等主權貨幣作為國際本位也不能達到貨幣數量論的要求，“特里芬難題”要求美元幣值持續穩定與堅挺，美國的國際貿易收支保持長期順差，這兩個相互對立的要求，在任何國家均無法長期滿足，因此各國主權貨幣作為國際本位也不能滿足商品價格水平漲落與貨幣數量成正比的貨幣數量論要求。特別提款權（SDR）貨幣籃子作為國際本位在某種程度上能夠削弱一國主權貨幣作為國際本位不能滿足貨幣數量論的不足，但SDR貨幣籃子作為國際本位也出現了許多新的問題，這些問題將在下文購買力評價理論部分進行詳細闡述。

數字貨幣的區塊鏈技術擁有多方相互監督、共同維護的特點，通過合理計算和成熟運作數字貨幣的發行完全可以與全球經濟發展水平相匹配，穩定國際貨幣數量保持在滿足市場供需平衡的合理范圍內，數字貨幣信息流和資金流的高度統一，交易和結算不依賴于銀行賬戶，可以同步獨立完成，省去后臺清算、結算等環節，降低成本的同時提高了數字貨幣在國家和地區間的自由流動性。相對金屬貨幣和現行紙幣來說，數字貨幣擁有可以任意分割的特點，通過技術水平的進步和金融市場的完善，未來可能通過分割來滿足各國甚至全球生產增長速度的需求，調節貨幣的數量變得更加便利和高效。此外，數字貨幣的發行量不是由特定的主權國家決定，而是由計算機設定的算法決定，與全球經濟增長貢獻率匹配的信用流通能有效破解“特里芬難題”，滿足以上貨幣數量論的要求。

（三）購買力平價理論

本國人之所以需要外國貨幣或外國人之所以需要本國貨幣，是因為這兩種貨幣在各自發行國均具有對本國市場中商品的購買力；決定匯率變化的首先的最基本的依據就是兩國貨幣的實際購買力之比變化的結果。

瑞典經濟學家卡塞爾曾提出，購買力平價體現的是國家間的綜合價格之比，使用不同國家的貨幣在其貨幣所屬國購買相同數量、質量的商品、服務時的價格比率，以此來衡量國家間物價水平差異。上文中提到的一國主權貨幣作為國際本位或者SDR貨幣籃子作為國際本位都可能引發大規模的貿易之爭和匯率之爭，甚至成為潛在系統性金融危機的導火索。顯然黃金、白銀或者數字貨幣作為國際本位可以盡量避免國家間的這些經濟利益矛盾的發生，實行統一貨幣而非各國主權貨幣能夠有效降低匯率風險，更利于解決各國的國際貿易問題平衡國際收支。數字貨幣中的區塊鏈技術使用分布式記賬法，建立一種去中心化、不可篡改、可追溯、多方共同維護的分布式數據庫，構建了多國之間的信任，這種方式記賬的貨幣相比于現行的各國主權貨幣不再存在兩國之間的購買力之比問題，而購買力之比是決定匯率的最基本依據，這就避免了國家之間伴隨匯率波動引發的貿易戰爭。同時，數字貨幣按照全球經濟增長貢獻率及時合理調配，解決了全球貨幣體系信用循環不足的問題，盡量避免或減緩全球金融危機、通脹預期下降的事件發生。此外，數字貨幣更為明顯的優勢是可以降低流通的高昂成本，提高支付清算效率，如果數字貨幣成為國際本位貨幣還可以免除消費者承擔各國高昂的鑄幣稅。

綜上三種理論分析，說明數字貨幣擁有一些超越黃金和各國現行主權貨幣的性能優勢，那么從近期、中期和遠期發展來看數字貨幣在全球貨幣體系中將發揮怎樣的作用？

數字貨幣在未來貨幣體系中扮演的角色

隨著互聯網科技的發展和金融監管體系的完善，金融科技領域引起各大金融機構的廣泛關注，大規模興起的數字貨幣成為研究的焦點，通過技術進步和信用升級有可能解決其他形式的貨幣在貨幣本質要求、貨幣數量限制以及匯率爭論中遇到的各種核心難題，同時數字貨幣也滿足了人們追求流通更加便利、更利于貯藏和支付流通的要求。各類金融機構與互聯網技術公司合作愈加緊密，區塊鏈、大數據、云計算、手機支付等技術的成熟使人們意識到數字貨幣未來會有巨大的發展潛力。

（一）成為現有主權貨幣的補充貨幣

美、日、德等國已認可數字貨幣的合法地位，大力完善相關監管制度，規范交易程序。中、英等國積極研發法定數字貨幣。補充性貨幣是對法定貨幣補充或替代的交易媒介，投放市場后擴大了貨幣乘數，兌換法定貨幣的比例決定了補充貨幣的總量、流通速度和價格水平。總體來看，以比特幣為代表的數字貨幣弊端明顯，雖然比特幣在市場中可以兌換法定貨幣，甚至可以跨國境、多幣種自由兌換，已具備明顯的貨幣功能，但比特幣缺乏監管和擁有高度匿名的性質，已成為洗錢、非法集資等犯罪手段借用的主要工具，在少部分國允許監管下交易的同時，多數國家已明令禁止交易。可以看出，未來比特幣等數字貨幣終將會被各國央行發行的法定數字貨幣所取代，各國央行發行的法定數字貨幣需要根據市場的適應和反饋及時進行調整，出于貨幣政策和金融穩定等綜合因素的考慮，大部分國家的央行都傾向于采取循序漸進的思路，在一段時間內法定數字貨幣會以本國現有主權貨幣的補充貨幣的姿態呈現。

（二）成為一國主權貨幣替代該國現有主權貨幣

中國人民銀行數字貨幣研究所已提出關于法定數字貨幣體系的構建思路，核心要素為“一幣、兩庫、三中心”。“一幣”是指攜帶全信息的密碼貨幣，由央行負責設計數據結構和各類要素，擔保并簽名發行的代表具體金額的加密數字串貨幣。“兩庫”是指數字貨幣發行庫和數字貨幣商業銀行庫，央行在私有云上存放數字貨幣發行基金的數據庫，商業銀行可以選擇在本地或者央行數字貨幣私有云上存放數據庫，發行和回籠基于現行的中央銀行—商業銀行二元體系立。“三中心”分別是央行對數字貨幣機構及用戶身份信息集中管理的認證中心；記錄央行數字貨幣的產生、流通、清點核對、消亡全過程以及對應用戶身份的登記中心；支付行為分析、監管調控指標分析、反洗錢犯罪行為分析的綜合大數據分析中心。

法定數字貨幣通過技術的進步，不僅可以降低傳統貨幣在發行和流通過程中形成的高昂成本，提高支付清算效率，完善支付體系，節省金融運轉成本，還可以提升央行對貨幣供給和流動的掌控，在區塊鏈技術下的數字貨幣交易中交易信息不可偽造且可以做到交易公開透明、相互監督，數字貨幣可以有效避免洗錢、逃稅等違法犯罪行為，助力綠色金融的發展，以上諸多優勢的存在使一國的法定數字貨幣會逐步替代本國現有的主權貨幣，貨幣數字化是貨幣發展的歷史必然方向。

（三）成為未來的國際本位貨幣

在數字貨幣領域，僅2017年一年的全球數字貨幣總市值約上升25倍，各國央行、互聯網產業和金融機構正在積極研發、推廣屬于自己的數字貨幣，然而數字貨幣種類的過度發行，一方面使各國利益集團在貨幣市場中的競爭更為激烈，數字貨幣市場規模龐雜，缺乏有效監管，另一方面數字貨幣大規模暴漲或許意味著全球一體化進入到一個關鍵節點，數字貨幣可能是未來全球資金一體化的重要工具，實現世界經濟一體化思潮。

統一的數字貨幣成為未來的國際本位可能會以兩種形式實現：一是各國爭相推出本國的法定數字貨幣，但最終只有一國的法定數字貨幣成為互聯網時代新的主導貨幣或國際本位，這取決于該國的網絡空間影響力、國際影響力和綜合國力是否能獲得全世界的廣泛認可；二是獲得多數大國共同支持，由國際合作組織牽頭研發、主持建立的數字貨幣，充分發揮區塊鏈技術優勢，所有參與使用者可以共同維護、相互監督。

貨幣發行權的歸屬問題在經濟學界一直存在爭議。弗里德曼提出主權貨幣對一國宏觀經濟非常重要，需要由中央銀行發行和管理，貨幣當局須遵循某種規則來達到幣值穩定的目標，因此來預期貨幣增長導致的價格水平波動。然而，哈耶克則認為政府壟斷貨幣發行權、過度征收鑄幣稅是引發通貨膨脹、經濟動蕩的根源，為了維持價格水平穩定，應廢除各國政府對貨幣制造的壟斷。未來的數字貨幣不管是以哪種歸屬權的形式被認可和流通，或許可以為這種貨幣歸屬權的爭議提供一個新的更合理的選擇。通過互聯網技術進步可以克服金本位下黃金開采量增長幅度遠低于商品生產量增長幅度的難題，可以避免主權貨幣升值與國際貿易順差不能長期同步的“特里芬難題”，也可以避免主權貨幣本位下各國間的匯率之爭、貿易之爭。最終各國主權貨幣消失，全球使用共同監管和共同維護的統一數字貨幣進行計價和交易。

數字貨幣可能存在的問題

（一）缺乏有效價值支撐

當今流行的區塊鏈技術下的比特幣，它本身沒有真實價值，所謂的“挖礦”勞動不能稱為有效的勞動，大量機械和電力的消耗，并沒有創造有效的價值，數字貨幣也不能像白銀、黃金一樣具有實際的使用價值。此外，設計者對比特幣的產量和總量進行了嚴格限定，產量逐漸減少，總量固定不變，這種屬性使其像金本位貨幣一樣，難以滿足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未來，如果央行發行法定數字貨幣，需要在貨幣的價值尺度設定方面慎重考慮，而如果實行國際統一認可的數字貨幣，需要尋找各國普遍認可的價值標準，同時涉及國家政府放棄自主貨幣發行權、鑄幣稅等敏感問題。

（二）缺乏交叉技術融合

需要采用以計算能力為基礎的共識算法以及建立全網共識，公有鏈的交易性能和智能合約的計算性能受到全網參與節點中性能最低節點的限制，因此計算的運行效率提速受到限制。有關研究認為區塊鏈技術與新密碼方案、關鍵的傳統信息安全領域技術相融合，才能在共享的透明賬本上記錄商業秘密。混合數據庫將傳統數據庫與區塊鏈結合進行鏈上鏈下的數據區分處理，充分發揮各自優勢，促進協同發展。以太坊的智能合約腳本漏洞被利用所引發經濟損失，體現智能合約存在缺陷，目前缺少能寫合約又了解代碼的人才，一旦智能合約出現漏洞，數字資產則會產生難以補救的損失。

（三）缺乏全面監管措施

比特幣、以太坊等現行數字貨幣的交易匿名性使它們成為各類偷稅、洗錢、詐騙等犯罪行為的重點利用工具，比特幣的價格一路高漲也暗藏了諸多惡性炒作、違法操作的手段，不遵守現實世界法律的監管，缺乏貨幣基本的穩健性，不能成為真正的貨幣。央行未來發行的數字貨幣不能像比特幣一樣，沒有真實的價值支撐，缺乏正規的法律監管，完全由網絡系統自主定義產生，作為權威性的央行法定數字貨幣，需要綜合考慮定義貨幣價值尺度、操作運行方式、監管處罰手段等各方面因素，平穩逐步取代傳統的法定貨幣體系，建立一套新的數字貨幣體系及配套監管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