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

3月16日,白俄羅斯駐華大使館發文,要求更改該國的中文名稱,稱“漢語中‘白俄羅斯這個錯誤的國名,使很多中國人懷疑對方說的到底是哪個國家……要把我國名稱翻成中文的話,那就應該用‘白羅斯這個詞,即把現在的名稱去掉‘俄字”。
除了“白羅斯”,還有哪些耳熟能詳的譯名在一夜間變臉?它們背后有何規律可循?
“名從主人”體現出尊重
“白羅斯”此次發出請求后,中國學者展開了熱烈討論,多數人傾向于認同外方說法,認為“白羅斯”從語音上還原了“Belarus”本來的讀音,“白俄羅斯”的譯法應該算是早年的翻譯失誤。按照“名從主人”的原則,為這個東歐國度更改中文譯名是妥當的。
關于翻譯標準,大家都對嚴復提出的“信、達、雅”耳熟能詳。具體到國名、地名、人名、機構名等專名翻譯,基本原則是“名從主人、約定俗成、名從權威”。
“名從主人”指的是對外國人物或機構自取的中文名應當予以尊重,如美國漢學家John King Fairbank既然已經取名“費正清”,就不應再稱他為“約翰·金·費爾班克”;這項原則也指應根據人物所屬族裔的母語發音翻譯,如投資界大鱷George Soros是匈牙利移民,嚴格來說,他的姓氏應該按匈牙利語譯為“紹羅什”而非“索羅斯”。
“約定俗成”,主要指外國專名的譯法應當沿用定譯,也就是“先入為主”。荷蘭Hague譯為“海牙”、美國Hawaii譯為“夏威夷”,都是沿用多年的習慣譯法。
至于“名從權威”,顧名思義就是要選擇權威機構的譯法。
雖然專名翻譯要遵循以上三大原則,但三者孰輕孰重并無一定之規,通常要視具體情況而定。
韓國首都Seoul的更名就是典型案例。2005年,時任漢城市市長李明博宣布漢城的中文名稱改為“首爾”,隨后,韓國方面通過官方渠道要求中國跟進。“漢城”是歷史故稱,本應遵循“約定俗成”原則,但中國經過慎重考慮,還是同意了韓方要求,“名從主人”原則勝出。不過,對于韓方將韓國國家元首(President)的中文稱謂改為“大統領”的要求,中方并未接受,仍然稱為“總統”。
絕大多數時候,中國愿意尊重外國的選擇,西非國家科特迪瓦的更名就是這樣。科特迪瓦(C■te dIvoire)在法語中的意思是“象牙的海岸”,不少地方都曾用意譯稱呼該國:中文是“象牙海岸”,英文是“Ivory Coast”。1985年10月14日,時任科特迪瓦總統費利克斯·烏弗埃一博瓦尼要求各國統一按法語發音稱呼本國,也就是從意譯一律改為音譯。自當年12月31日起,聯合國開始采用“科特迪瓦”的譯名,各國隨即跟進,這就是“名從主人”。
二戰后,新獨立的國家紛紛改掉殖民時代的舊稱,反映在中文譯名上,包括“錫蘭”改名“斯里蘭卡”,“黃金海岸”改名“加納”,“羅得西亞”改名“津巴布韋”,“(原比屬)剛果”改名“扎伊爾”,之后又改為“剛果(金)”。“緬甸”的英文名由Burma改為Myanmar,不過中文稱謂未改。約定俗成還是將錯就錯?
大部分國家和城市中文譯名的改變是對方主動要求的。如果外方無甚意見,那么中文譯名的首要原則當屬“約定俗成”——畢竟,改變多年來習慣的稱呼是件麻煩事。這個道理對各國都一樣。
1978年,中國曾要求各國政府及學術、出版機構使用漢語拼音稱呼中國地名,如改Peking為Beijing、改Canton為Guangzhou,但直到今天,混用的情況依然常見。
澳門的英譯名Macau也是約定俗成的產物。澳門二字在粵語里的發音是“Ou Mun”,與Macau相去甚遠。追根溯源,16世紀,初到澳門的葡萄牙人問漁民這是什么地方,漁民隨口答日“媽閣(Maa Gol)”,葡萄牙人遂以為這就是當地本名,與“幾內亞”(當地土著語“我是女人”)和“加拿大”(土著部落名)情況相似,聞一多的詩作《七子之歌》曾提到這段典故。澳門于1999年回歸中國,但Macau已深入人心,所以就“將錯就錯”了。
同樣“將錯就錯”的還有很多外國人名。如“艾森豪威爾”“鮑威爾”“安妮”和“貝克漢姆”按照中文閱讀習慣增加了字音,而非根據實際發音譯為“艾森豪爾”“鮑爾”“安”和“貝克姆”。
一些外國公司也繼續使用不準確但好聽的舊譯名,如美國快餐公司McDonalds剛剛進入中國時曾用名“麥克唐納”,后來改成了粵語音譯“麥當勞”;美國石油公司Mobil曾譯“莫比爾”,后來改成了清末和民國時期的“美孚”。至于“蝌蚪啃蠟”“本茨”和“巴依爾”,顯然不如“可口可樂”“奔馳”和“寶馬”討喜;相比之下,日本豪車“凌志”改稱“雷克薩斯”雖然更貼近“LEXUS”的本音,但“味道”弗如遠甚。
不當譯名就在你我身邊
名字是歷史和文化的產物,如果不清楚它們背后的奧秘、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在翻譯時就難免貽笑大方,甚至造成誤解。有人認為,“白羅斯”此次要求改名,就是因為原來的國名總讓人以為還有“黑俄羅斯”,甚至誤以為該國是“俄羅斯的某一片區域”。
翻譯帶來的誤會經常影響深遠。20世紀70年代,信息技術浪潮在西方方興未艾,當時的一些中國譯者誤將“Intel Technology”譯為“情報技術”,徒增困擾。英國的伊頓(Eton College)和哈羅(Harrow School)總是被加上“公學”的后綴,導致不少人把這類貴族私立學校和面向大眾的“公立學校(public school)”混淆。
創刊于1930年、每年都要評選世界企業500強的Fortune雜志在中國長期被譯為《幸福》,光看名稱還以為是生活類刊物。直到它1996年開始發行中文版、官方定名《財富》,錯誤譯名才走入歷史。
莫名其妙的譯法在文學領域也時有耳聞。小說《To Kill aMockingbird》在中國廣為人知,Mockingbird專指“嘲鶇、反舌鳥”,1983年的中文譯本也正確地譯為《槍打反舌鳥》。可不知為何,此后的譯本和電影名稱變成了《殺死一只知更鳥》,而知更鳥和反舌鳥無論是外觀還是種屬都完全不同。連專業學者都不知道這個“明知故犯”的誤譯到底是怎么出現的。
軍事方面最有爭議的譯名當屬美國海軍的“企業(Enterprise)”號。Enterprise的最常用含義當然是“企業”,但用“企業”來對應一個美國海軍傳承兩百余年、曾多次指代威力巨大的航空母艦的艦名,似乎不太恰當。最后,美國人自己解決了這個中文翻譯的難題。在2012年12月老一代“企業”號的退役儀式上,美國海軍宣布第三艘“福特”級航母的名字仍將是Enterprise,在美國官方的中文報道中,該艦被譯為“進取”號。
當然,也有相當一部分翻譯問題怪不得中國譯者。美國頂尖高校 的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習慣上被譯作“約翰·霍普金斯大學”,事實上,該校應該叫作“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后者是該校捐資人的名字。可是,作為人名,Johns非常罕見,即使以英語為母語者也經常把它與常見的教名約翰(John)弄混。1888年,美國文豪馬克·吐溫就曾以揶揄的口吻建議霍普金斯大學改名:“人們可不會對一所連名字都沒寫對的學院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