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津友
數九隆冬,北方的山嶺和廣闊的平原上,時常刮起狂風夾著雪粒紛飛,騰起的雪霧仿佛煙塵彌漫整個天空,攪得天昏地暗一片迷茫,人站立不穩,視線僅有幾米,那一溜溜雪棱子在路上隨風滾動,踩上去沒過膝蓋。人們將這種超級暴風雪稱為“大煙炮”。
大自然的賞賜造就了獨特的北國風光,千里冰封,白雪皚皚,一樹樹霧凇冰清玉潔,瀑布般的冰凌晶瑩剔透。嚴寒也給人們帶來了刺激和挑戰,寒風吹到臉上像刀割一樣難受。因此每年還沒到立冬人們便早早穿上厚厚的棉衣棉褲、口口或棉布鞋,戴上貉皮或狗皮帽子御寒。“三九”天前后,冷颼颼的大煙炮迅猛地刮起來,一般可達六七級,室外氣溫急劇下降達到三十多度,旋轉的雪花和風沙混成一起螺旋形斜打著地面,再席卷著撲向高空上下反復肆虐著,一座座雪丘被無情地從一處處卷起再拋向另一處處遠方。人走在路上迎面喘不上氣來,只有側過身去才可呼出一口,霎時帽子、頭發、胡須結為厚厚白花花的冰霜,風吹到臉上開始感覺生疼,再過一會麻木了,時間一長便沒有感覺了,臉、鼻子和耳朵竟然凍白了,脖頸內灌進的雪溶化后結為冰仿佛刀割皮膚陣陣刺痛。渾身上下似萬道鋼針穿身,手腳像貓咬似的疼痛,耳邊不斷出現有節奏由遠而近忽高忽低狂風的咆哮聲,電線桿嗚嗚哽咽。這時人只好停下腳步背風喘口氣,等風勢小了一些如同裹著腳的老太太,弓著身軀邁著小步深一腳淺一腳踩著發出嘎嘎聲響的雪艱難地向前挪去。正如有首歌唱得那樣“好大好大的大煙炮,雪似劍,風如刀,刮昏了天,刮黑了地,刮得高山也動搖,你穿透了我的老棉襖,搶走了我的狗皮帽……”
大煙炮給生活在東北的人們帶來無盡的痛苦和災難,在野外遇上大煙炮是十分危險的,著名知青作家梁曉聲創作的《今夜有暴風雪》中描寫一位女知青夜晚站崗時遭遇大煙炮,她背著槍活生生的站著凍成了冰人,當人們發現時早已沒了呼吸;著名長篇小說《林海雪原》中描寫小分隊在剿匪途中穿越峽谷時遭遇大煙炮,幾名戰士不幸被移動的雪丘埋進深谷。這些場景描寫絕不是危言聳聽,在上個世紀經濟十分匱乏的年代,因遭遇大煙炮凍死凍傷人畜的慘劇經常發生,1970年臘月,我們鄰村一位40多歲王姓的村民和弟弟一起到松花江南參加親屬家孩子的婚禮,中午喝完酒后兩人徒步回返,剛好走到松花江鵝毛大雪伴著狂風猛烈地刮了起來,他們頂著風雪艱難地向北走著,眼看著風雪越來越大,兩人想盡快走出江灣到魚窩堡暫避一下,不幸的是他們走到塔頭溝時一團雪丘襲來將二人埋住,年紀尚輕的弟弟神智比較清醒,幾番掙扎后掙脫出來,他急忙扒雪救哥哥,此時哥哥渾身冰雪已經凍僵很快就不行了。1981年冬季在鎮醫院當廚的李師傅夜晚騎著自行車返家途中遭遇了大煙炮,風雪刺得他睜不開眼睛,連人帶車掉進路旁排水溝內,他幾次掙扎著都沒能逃出來,直到被他人發現才得救,雖然保住了性命,但他凍掉了七個手指成了殘疾人。那年代農村家家住土平房十分低矮簡陋,遇上一天一夜的大煙炮,大半個房屋幾乎被雪掩埋,第二天早晨起來打不開門,要用力推開一條小縫,然后用鍬鏟一點點挖才可出門。實在因雪太大推不開只有打開窗戶才能走出去。畜禽圈舍常常被雪埋,小豬、小羊羔、小雞、鵝鴨被悶死或凍死現象十分普遍。過去農村因條件所限無論大人小孩幾乎都有手腳被凍傷的經歷,皮膚裂出口子,膿血淋漓痛癢撓心。于是人們積累了很多治療凍傷的經驗和方法,如面部、手腳、耳朵凍得麻木失去知覺,或者變成青色、白色便立即用雪揉搓或用常溫的水洗,直到身體發熱恢復知覺。切忌用熱水洗身,這樣會使皮膚及組織壞死,造成嚴重的后果。用茄子秧、辣椒秧、咸菜湯加溫后泡手腳可止癢消腫等等。
現在冬季里凍死凍傷人的現象已經不多見了,但大煙炮給我們帶來的災難并沒有減少,機動車行駛在公路上能見度不足一二十米,即使打開雙閃燈在風雪中也難辨其路,遭受雪阻時陷入雪坑中不能自拔,以致發生交通事故。2012年1月上旬的一天刮起了大煙炮,開始大雪紛紛揚下了起來,不一會五六級大風刮起來了,雪花變成像砂子一樣的雪粒,被大風卷起鋪天蓋地擰著勁狂舞拋撒,襲擊著冰封的大地。不知誰喊了一聲:“大煙炮來了!”人們急忙躲藏,能見度幾乎為零,仿佛白茫茫的天地沒有一條縫隙,耳邊夾雜著像是大海的波濤聲,又好似飛機的轟鳴聲,待人們躲進屋內清掉身上的雪,揉了揉眼睛仍心有余悸。肆虐一天一夜的大煙炮停了,路邊的排水溝被雪填平了,道路上的積雪有半米多厚,家家房前屋后的柴草垛、畜舍被掩埋,公路旁的電線桿只剩大半截露在外面,放眼田野魚鱗似的雪丘一排排呈現在那里,表面形成了一層厚厚的硬殼。公路上許多機動車輛未躲過這一劫,七扭八歪的誤在雪地里不能動彈。再看那一排排大棚溫室,四十多棟棚條折彎,棚膜撕裂,被大雪壓垮重重地趴在地上,幾乎埋沒。菜農蒙受重大經濟損失叫苦不迭。
東北人對大煙炮這種惡劣天氣盡管司空見慣,可每當談起仍令許多人談虎色變,但那些倔強的東北漢子卻樂呵呵地說:“沒有大煙炮的冬天不能算真正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