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理

兩檔超級網綜,將街舞再次推送至潮流的風口浪尖。
經歷了這次熱潮的選手朱璐銘,正是中國街舞發展中千萬基層親歷者中的一員。
于街舞本身而言,它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變成主流文化,想要全面擁抱產業化,它還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最悲觀的想法,如同朱璐銘給出的預測,正處于拋物線的頂點,即將由盛轉衰。
以舞為生
從參賽《這!就是街舞》回到福州一個多月,朱璐銘的生活早已回歸了正軌。
在這檔火爆的超級網綜里,他有一個更被熟知的代號“小豬”,從經過初篩的400)k中海選脫穎而出,被隊長羅志祥選中,并成為49強選選手之一。
作為一名跳breaking(地板舞)的B-boy(男地板舞者),朱璐銘十分以這個街舞發軔的古老舞種而自豪。最炫目的鏡頭是朱璐銘以頭“砸地”,那種“炸”,無論是不是內行,看了都忍不住“哇”一聲出口。
屏幕外,朱璐銘是舞者,是經營者,也是普通人。
13歲,靦腆的小城少年看到一群人練舞的情景,產生瞳憬,于是買來碟片自學。沒有練舞房和鏡子,朱璐銘就在街頭跳,后來問唯一支持自己的姐姐要了200塊錢“拜師”,算是正式加入永安的街舞隊伍,成為當地學習街舞的第三代人。
大學時來到福州,朱璐銘發現了不一樣的世界。而先前在永安打下的基本功亦發揮了作用。隨著與外界交往的增加,他的水平不斷提升。他還參加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比賽,以比賽成績換取工作機會。
幾年下來,朱璐銘做到了舞蹈編導,月薪漲到15000元。不過當朋友問他愿不愿意一起創立街舞工作室,他還是一口答應下來。
而這也是無數基層舞者夢寐以求的道路。成為老師,能夠靠興趣安身立命,又可以不放棄理想。度過了最初的摸索期,工作室迅速崛起,一年后,一家做了7年的機構找上門來談合并。
中國舞蹈家協會街舞聯盟提供的數據顯示,目前全國有超過5000家街舞培訓工作室、每年累計500萬街舞培訓人次、街舞行業從業者超過30萬。“福州正規的街舞工作室有快10家了,但不正規的很多,比如教瑜伽、民族舞也會請街舞老師。”行業參差不齊,連健身房都來插上一腳。在北京,一家普通舞蹈工作室的月成本就要接近30萬元。
市場殘酷如斯,考慮到強強聯合的效應,朱璐銘和合伙人接受了邀請,形成了街舞連鎖品牌。2018年,作為股東之一的朱璐銘擁有了6家分店。
走向大眾
對朱璐銘來說,參加網綜節目純屬無心,“節目組在招人,朋友勸我去,于是就寄了視頻報名”。
節目中,不同舞種的互相配合尤為考驗選手,受惠于昔日經歷,朱璐銘早就熟稔了剪音樂和編舞。而鏡頭里沒有講述的是他的右手臂無法伸直,簡單動作都受到限制。為了突破自我,他把開發的重點挪到肘部,創出許多新招。
目前從節目中走紅的選手,有的出場費已經暴漲10倍以上。但朱璐銘的生活并沒產生太大改變,“就是找我演出、當裁判的多一點,費用也增加些,看過來的眼神有些不一樣,后來發現微博居然有粉絲群。”這個26歲的大男孩把心態擺得很好,“地板舞跳10年算入門,我才剛入門而已,能有人認可就很開心”。每天跳舞、教課、打理工作室的事務,閑暇時和粉絲聊聊天、逗逗貓狗寵物,還是曾經的步調。
變化來自外部的關注,而跳舞依舊是個小圈子。“每個城市都有固定的一批人,彼此認識,舞者也會互相幫助。”很多人由于生活、家庭、傷病抑或懶惰而轉行,好一點的當成副業,堅持不下來的就退出。朱璐銘的朋友里,有人去修地鐵、搞旅游、做金融,還有網紅、模特、老板,出路各式各樣。
早年的艱辛,讓他清楚一份工作對舞者的意義。工作室里有九成是簽約的全職老師,分店的數量意味著增多的教課機會。因為工資高、名氣大,所以留得住人。
但整個行業的人員流動性極大,也存在一些不規范經營的狀況。“比如培訓,多數家長只知道宣傳的內容,但不懂老師真正的水準。”朱璐銘在公司內杜絕臨時上崗和虛假宣傳,“學藝先學禮,習舞先習德”。產業前夜
2018年被稱為街舞元年。雖然率先開播的《舞力覺醒》在收視與熱度方面雙雙遇冷,不過兩檔垂直類綜藝很快吸引了大眾眼球,而接棒的騰訊《舞者24》被寄予期待。一時間,街舞占據了輿論的風暴眼。
但街舞并不是第一次走入大眾視線。15年前,央視便開辟了電視街舞大賽,迅速擴大了受眾。然而熱度褪去后,產業歸于沉寂。
不單是街舞,往前還有嘻哈、民謠、搖滾,每一次亞文化形成的焦點都璀璨奪目。但來之匆匆,去也匆匆,說不清究竟留下了什么。
通過節目,觀眾認識了很多街舞廠牌,而廠牌也是街舞產業化的中堅力量。知名的廠牌全國不過三四十家,意味著更成熟的機制、對舞者的運作和規模化經營,它們的商業化從不成問題。像舞邦、SDT這些頭部廠牌甚至已突破了培訓領域,轉向更有空間的藝人經紀。
至于普通的舞社,經營模式無外乎培訓、商業演出和編舞。朱璐銘介紹,目前福州的街舞商演主要按檔次區分,一個人大概在200~2000元,優質些的培訓費用則在8000~10000元一年。
能否把流量爆發引向產業,關鍵不在于頭部廠牌的擴張,而是怎樣下沉到基層大大小小的舞社與工作室,打造出全產業鏈的成熟運營機制。
“我并不看好街舞培訓的規模化,街舞今年的確是爆發了,未來產業的走向可能沒有那么樂觀。”SDT創始人夏震表示。持此觀點的業界不止一人,大家的態度都很謹慎。畢竟,受本身內容抽象的掣肘,街舞與去年全面火爆的嘻哈尚有距離。
朱璐銘說,現在跳舞的樂趣正在減少,“人多了,但沒那么好玩了”。舞者都變成了商人,“以前半年可能就一個比賽,機會珍貴,現在一星期就有十幾個,小工作室找個贊助就能攢出低劣的比賽”。后果就是,選手也選擇性地參加,“那種輸了就回去拼命練,下次比賽一定要扳回來的氣散了。”
根據智研咨詢的數據顯示,從2008年到2018年,我國舞蹈培訓市場規模從20.8億元上升到194.3億元,預測顯示未來會呈持續增高的態勢。朱璐銘其實也不抵觸商業化,相反,他坦言資本的介入是必然的,也是必要的。但流量不能犧牲文化,而后者在當下的街舞圈已然稀薄。
“許多人不明白跳舞是什么,都在練技術,只想贏,但沒有風格。這是一門藝術,不是體育比賽,真正吸引人的是它的唯一性。”朱璐銘表示,隨著動作抄襲的泛濫,舞者失去了尊嚴感,而娛樂的聚焦同美國上世紀70年代末嘻哈一度落寞前的光景非常相似,“大家把街舞當作潮流,開始不認真對待”。也因此他給了最壞的預判:“就像條拋物線,雖然看似發展很好,但已經拋到最頂端。”
去年,嘻哈好不容易“上岸”,卻因一場蝴蝶效應遭遇斷崖式下跌。朱璐銘承認對街舞也有重蹈覆轍的擔憂,可更看重硬幣的正反面。“正能量的永遠都是正能量的,真正喜歡的人不會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