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高校畢業季演講的“雞湯”史

江敏

每到畢業季，美國高校就開始接二連三地給畢業生們灌雞湯。史蒂夫·喬布斯（Steve Jobs）、J.K.羅琳（J.K.Rowling）、湯姆·漢克斯（Tom Hanks）、奧普拉·溫弗瑞（Oprah Winfrey）和比利·喬爾（Billy Joel）等都曾手持湯勺。

他們在高校畢業典禮上飽含深情地回憶自己的“當年勇”，把幾十年的人生閱歷濃縮成十幾分鐘的諄諄教導，以過來人的姿態給學子們灌溉血槽，以抵抗即將步入社會時可能遭遇的各種“意想不到”。最后收獲粉絲注目禮、名人光環，以及五分鐘啪啪不斷的掌聲。

今年當然也不例外。

蒂姆·庫克在杜克大學鼓勵畢業生要突破世俗認知，做一個無所畏懼、勇于改變現狀的“吃蟹人；加拿大的網紅總理特魯多跑到紐約大學刷了一把存在感，勉勵畢業生包容看待世界，反對種族主義；與總統位置失之交臂的希拉里回到母校耶魯大學找寬慰，希望2018屆的學子們支持真相和邏輯，用更堅韌的態度對待越發分裂的時代。總之，無論學校名氣如何，學生質量怎樣，只要有名人站臺，喝完雞湯的學子立馬變身史上最有希望、滿滿活力的有為青年。

“灑雞湯”也是有歷史的

實際上，如果將1642年哈佛大學第一次舉行畢業典禮視作歷史的開端，很容易發現這樣一個事實：大學們的畢業演講并不是從_開始就走“雞湯”范兒。

最早的聽眾僅限于本校學生，甚至大多數演講嘉賓也是學生們自己。據說，當年畢業生們的發言內容都是用希臘語或拉丁語演講，主題是一些哲學問題，頗有些學術辯論的氛圍。

普林斯頓大學一位歷史學教授安東尼·格拉夫頓（Anthony Grafton）認為，畢業演講是一種非常古老的習俗，因為演講就是學生們習得技能的一種方式，甚至是技能本身。所以，上臺發言者幾乎都是學者，他們會就某一有爭議的學術議題發表意見。

這聽起來有些枯燥乏味，學了四年，臨走前還得忍住脾氣聽教誨也是有點慘。不過當年哈佛畢業生僅9位，估計學校也沒心思講究排場大不大，內容夠不夠有趣的問題。即便如此，當年的演講嘉賓除了哈佛校長，馬薩諸塞州的州長約翰·溫思羅普（John Winthrop）也參與其中，也算是給政客們成為畢業演講的常客開了個頭。

或許是發畢業證的過程有些無聊，大學慢慢向公眾開放。一位專門研究哈佛畢業典禮史的學者艾伯特·馬休斯（Albert Matthews）認為，這使得畢業典禮變成盛大的狂歡日，不僅僅是畢業生家屬、校友，普通民眾也被允許出席。

沒人能說得清，到底是從哪所大學的哪一屆畢業禮開始，邀請名人發言成為潮流。但名人演講的確成為畢業典禮的特色，甚至一些歷史性時刻也發生在畢業演講時。

1947年6月5日，時任美國國務卿的喬治·馬歇爾被邀請到哈佛大學參加畢業演講，在演講中他提到美國將提供資金幫助歐洲復興，這被后來人認為是為馬歇爾計劃拍板的標志。

當然，不是所有畢業演講都這么勁爆，但它的確抬高了畢業演講的重要性。商人、演員、作家等也都紛紛加入演講嘉賓的隊伍中，他們甚至將畢業演講搗騰成一種新式“走穴”，慢慢改變著畢業生們最后一課的畫風。

保持隊形

整體隊伍主要被三列方陣分割開來：政界大咖方陣，企業家方陣，演員名流方陣。

政界大咖是最早期的一批發言人，咖位也從馬薩諸塞州州長上升到美國總統。比如，富蘭克林·羅斯福曾在1940年向弗吉尼亞大學畢業生做出與意大利和二戰相關的演講；1953年，艾森豪威爾在達特茅斯大學曾發表過關于麥卡錫主義的演講；約翰·肯尼迪于1963年，在華盛頓美利堅大學發表過冷戰新途徑的演講；在“民權法案”通過后的一年（1965年），林登·約翰遜曾在歷史上著名的黑人高校霍華德大學發表演講；還有里根、小布什、奧巴馬以及特朗普等人都曾去高校向畢業生們喊過話。

無一例外，他們的演講內容都離不開國際形勢和自身政見立場。今年希拉里在耶魯大學的演講也是如此，除了聊到與克林頓的相遇，還聊到俄羅斯、泄密、民主黨等話題。回看這些政界大咖的講話，就好像翻閱—本歷史書，每位演講者都為各自的時代寫下注腳。

企業家陣營的隊伍也不少。查理·芒格、沃倫·巴菲特、比爾·蓋茨、杰夫·貝索斯和馬克·扎克伯格……幾乎富豪榜上前十的有錢人都曾作為大學畢業的演講嘉賓。

他們有些本身是名校校友，有些是受邀請參加。學校對這群人也頗為包容，只要成就夠大，校方都會笑臉相迎。具體可參考兩位著名的輟學生比爾·蓋茨和扎克伯格的故事。

與企業家類似，可能最受學生熱捧的就是演員名流方陣了。比如J.K.羅琳、湯姆·漢克斯以及奧普拉·溫弗瑞等。演員是方陣中的中流砥柱，但這列隊伍的多樣性也不能忽略，他們中還有籃球明星、退休宇航員以及名記者等。他們的確為畢業演講的主題增添了趣味性。

可以說在過去三四十年里，美國高校涌入各式各樣的成功人士，他們將畢業演講玩出新姿勢。美國國家公共電臺（NPR）專為名人畢業演講建立了專頁，在超過350篇最佳演講中，幾乎一半是在2010年之后上傳的，而1960年之前的記錄只有個位數。

對有些名人而言，每年5～6月變得格外忙碌，甚至出現一位演講嘉賓出席多所高校畢業典禮的現象，頗有“全美個人巡回演講會”的架勢。他們不遺余力地展示灑雞湯的能力和水平，以供學子們喝夠了上路。

湯好喝嗎？

新聞網站們樂此不疲地評選史上最勵志的畢業演講，并附上好詞好句供讀者欣賞。在對比不同榜單后，有這么幾個公認的畢業演講出現頻率最高：

史蒂夫·喬布斯于2005年在斯坦福大學的演講。那時他剛剛治愈胰腺癌不久。喬布斯分享三個人生故事，有關他輟學、被解雇和面臨死亡的經歷，期望告訴畢業生：“不要被教條所束縛，不要讓別人的意見淹沒你自己內心的聲音，并有勇氣跟隨內心和直覺，因為這才會帶領你成為你真正想成為的人。”在喬布斯逝世后，這段視頻仍不斷被網友們翻出來重溫，勵志程度可見一斑。

大衛·福斯特·華萊士于2005年在凱尼恩學院做了名為《這是水》的著名演講，因為洞見太深刻，該演講還被出版成書籍。這位“文學武士”認為最明顯的事隋往往最難以看到，但即便如此，人們在面對每日重復單調、充滿挫折感的生活時，也應當保持樂觀。但是在2008年，華萊士因為抑郁癥自殺。

J.K.羅琳于2008年在哈佛大學的演講。羅琳分享了她如何從貧窮和卑微的處境成為世界上最著名的小說家。在她看來，失敗與成功一樣將帶來機會，而無論處境如何，人們都應該堅持對美好生活的想象力。

其它上榜的名人演講包括，脫口秀主持人史蒂芬·科拜爾于2011年在西北大學的演講，奧普拉·溫弗瑞于2013年在哈佛大學的演講，《艾倫秀》主持人艾倫·德杰尼勒斯于2009年在杜蘭大學的演講也常常被提及。他們的優勢很明顯，聽眾絕對不會因為枯燥無趣而中途離場，奧普拉在一開場就用“噢，我居然來到哈佛了！”把氣氛調動起來，而“扣扣熊”科拜爾在演講中玩起了饒舌。

對比其它名人演講，平庸與優秀的區別立馬高下立見。排得上榜單的嘉賓不會只是把自己的經歷付諸笑談，而是接地氣地從中剖析他們因此學到了什么。嘉賓們往往也不會把自己端得很高，一來他們中很多入學歷還不如畢業生，另外，邁入社會的人更明白：要想成事，僅靠一張名校畢業證書是沒有用的。名利場

當然，無論演講質量如何，送嘉賓上臺就是一項大工程。特別是邀請與本校毫不相干的名人，學校還得費些功夫。美國《讀者文摘》雜志就曾報道過這其中的流程。 學校首先要列清單。通常，由學生、校友和學校管理者組成的委員會將提供一份擬邀請演講嘉賓的名單，校長審核后定下最終人選。

知名校友通常是最合適的人。一來，他們對母校通常有較深的了解，感情深厚，演講效果也更自然，以成功人士的名義回校對他們而言是一種榮譽。另外，校友們通常不會向校方收取任何費用，被邀請已經是天大的榮幸。比如，臉書（Facebook）首席運營官謝麗爾·桑德伯格（SherylSandberg）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發言時就未收取費用。對每個人而言，這都是雙贏。

定下人選之后，校方通常要提前一年發出邀請函。之后的流程就涉及各方利益了。

聰明的成功人士出場絕不會免費。校方也明白，每年畢業典禮的觀眾不止是應屆畢業生，還有WiFi覆蓋下的圍觀群眾。畢業演講也是大學們品牌宣傳的最佳時機，特別是名氣不如藤校，但也想招到好學生的大學。關鍵時候花點錢還是有必要的。

全球知名的藤校是例外。每年有無數演講嘉賓貼上來主動求演講機會，想要沾點名校榮光。這時，校方幾乎不用花錢就能拿到頂級演講嘉賓資源。

大學支付給嘉賓的費用還不少。2015年，休斯敦大學為邀請美國著名男演員馬修·麥康納（MatthewMcConaughey），支付了近12萬美元的費用。而在去年邀請已退休的宇航員斯科特·凱利（Scott Kelly）時，又花費3.5萬元。羅格斯大學為記者比爾·莫耶斯（Bill Moyers）支付了3.5萬美元的演講費。而希拉里的報價則更為驚人，據說她的一般性校園演講出場費就高達27.5萬美金。

這些費用還不包括嘉賓的機票、伙食和住宿費用。像奧巴馬這樣的重量級嘉賓往往不會向學校收取出場費，但校方必須承擔安保等責任，這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演講預訂機構Speaking.com首席執行官米迦勒·弗里克（Michael Frick）曾公開對媒體評價道：“對外界而言，有人靠演講就能一小時掙4萬美金，這聽起來似乎很荒謬，但在我們的行業，這只是簡單的供求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