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吉島船難是怎么發生的？

張從志 朱雯卿

被巨浪掀起的船體似乎已經垂直海面，張莉此刻腦子一片空白，船艙內有人在哭，她還記得自己聽到了接連不斷的嘔吐聲——船體劇烈的顛簸令不少人出現身體不適，巨大的恐懼積聚、蔓延開來。這時，船上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船員們檢查發現是螺旋槳出了故障，他們擔心，一旦發動機熄火，在狂風巨浪面前大家只能坐以待斃，后果不堪設想。

“都感覺回不去了。”船上有30多名乘客，包括張莉一家四口，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7月2日從浙江溫州來普吉島后，5日的海島游項目是他們最期待的“重頭戲”，沒想到卻讓他們經歷了一場生死浩劫。

致命的巨浪

張莉出海的目的地就是普吉島的兩個離島——珊瑚島和皇帝島，這里也是中國游客出海最常去的島嶼。張莉一行在上午9點鐘左右登船，一路上風光迤邐，小孩子在船艙里嬉戲玩樂，大人們在甲板上忙著拍照發朋友圈。到下午4點多，游玩結束后，他們準備從皇帝島返航普吉島，但“船才剛開出去一會兒，天空就暗下來了”，緊接著風浪大作，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像要吞沒游船。大家都被眼前的場景嚇慌了神，船員們趕緊讓游客回到船艙并穿好救生衣。

海浪不斷拍打在游船上，濺起的浪花把咸濕的海水帶進艙內，人群中開始有人啜泣，小孩們被大人緊緊抱在懷內。張莉回憶，自己當時已經沒有多余的想法了，“已經基本放棄掙扎了”。面對乘客不時的詢問，船員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復“還有五分鐘就到了”，試圖安撫大家的情緒。

另一艘游船“天秤號”上的劉佳這時也陷入絕望的情緒中。導游告訴她們，前面有艘叫“鳳凰號”的游船翻覆沉沒了，船長要立即調整航向，避開“鳳凰號”沉沒的地點。他們的船從附近的蜜月島繞行，在島后的無風區等了10分鐘左右，前方風力減小了，于是再度起航前往普吉島。

返航途中，“天秤號”遇到一對正在海浪中掙扎的駕駛摩托艇的俄羅斯夫妻，船長見狀立即對他們伸出援手。但丈夫不愿舍棄摩托艇，大家先救上了他的妻子。突然一個巨浪打來，俄羅斯男子被卷入海里，船員只得下海去救他，最后，俄羅斯人抓住游泳圈和救生衣，精疲力竭地爬上了船。救援過程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期間，“天秤號”底層的船艙拍進了幾個大浪，灌滿了海水，導致船體嚴重傾斜。

船員和游客連忙拿來水桶，一桶桶地把海水往外倒出。但更大的挑戰仍是巨浪，有時候浪高到五六米，“天秤號”必經的一片海域被兩座島嶼“把守”著，兩道不同方向的海浪往外沖。“如果船能頂住那兩道海浪，沖出去就安全了。”劉佳和船上的人都明白，他們的生死全部寄托在這艘船上。

當晚9點38分，“天秤號”安全靠港，它沖出來了，但另外兩艘游船“鳳凰號”和“艾莎公主號”已經沉入了海底。這兩艘船上共載有122名中國游客，截至7月11日，所有遇難者遺體均已找到，目前只剩下打撈任務，該沉船事故所造成的中國游客遇難人數也將定格在47人。

上岸后，劉佳仍驚魂未定，岸上的海警和消防車輛穿梭不停，她路過休息區時看到很多人披著藍色浴巾在默默哭泣。許多家庭被卷入新的“風浪”之中。

這幾年，近鄰泰國成了很多國人出境游的首選之地。根據中國旅游研究院和攜程旅游聯合發布的《2017年中國出境旅游大數據報告》，去年有980萬人次中國人赴泰國旅游，占泰國接待全球游客數的28%，曼谷蟬聯最受中國游客青睞的國外城市；而位于泰國南部的普吉島是國內游客出境游玩最鐘愛的海島之一，為2017年中國大陸游客出行最多的目的地海島。除了普吉島本島外，周邊的30多個離島也各有特色，每天吸引著數萬名游客。

這里是泰國境內最大的島嶼，位于安達曼海海域，有著“安達曼群島的明珠”之譽。但陽光海灘和美麗海島之上，沒人預料到這場即將到來的危險。

天災，人禍

劉佳說，剛出海的時候，天氣狀況挺好的，導游也沒有告知會有異常。“雖然早上下過雨，但很快放晴了。”不止一位事故親歷者在事后的描述能佐證這一說法，他們都親眼看到，海面如何迅速從風平浪靜到狂風暴雨。

對這樣的天氣驟變，中央氣象臺首席預報員張濤并不覺得稀奇。“這種情況是典型的雷暴或者說強對流天氣，我們稱之為時空尺度較小的天氣系統，一般小的影響范圍可能只有幾公里，大的十幾公里、幾十公里。”

在熱帶或溫帶地區的夏季，因為熱力條件較好，經常會出現這種天氣系統。張濤介紹，在人們日常的生活經驗里其實也有同樣的天氣過程。“夏天天氣炎熱、晴朗的時候，反而最常出現陣雨或雷陣雨，但很快又雨過天晴。”

每年的5月到11月都是普吉島地區的雨季，處于夏季風的控制之下，加上該地處于熱帶，不管白天還是晚上，強對流天氣系統此消彼長，此起彼伏，出現強對流天氣的概率較高。

“而由于其時空尺度較小，影響的范圍是局地的，生消演變非常之快，幾十分鐘到一兩個小時之內便可完成整個過程，極端情況下風力可達到十幾級，但在它來臨之前，你可能完全感覺不到。”張濤介紹，在目前的技術水平下，要想提前一天或幾天定時定點準確預測這種天氣幾乎不太可能，但是通過衛星和地面雷達監測，提前幾分鐘乃至幾個小時發出準確預警是可以做到的。

而根據泰國媒體報道，包括海事局、當地警方在內的政府相關部門都曾表示，在事故發生前，他們已經發出預警，禁止普吉島海域船只出港。泰國《民族報》還報道，泰國副總理巴威7月6日下午對外表示，普吉島海域失事船只的船長和船主應對此事負責，并警告將采取法律行動。巴威說，涉事船只不顧泰國氣象廳警告，擅自出海。

但據查詢，泰國氣象局官方平臺并沒有發布關于7月5日的相關風浪預警。其他部門是否發布過相關的預警信息，何時發布的，目前也眾說紛紜。一名在當地的導游說：“那天天氣轉變得非常突然，我也不清楚這種天氣能不能提前監測到，但是我這邊收到海事局預警消息是出事之后。”

隨著赴泰游客數量的逐年增加，泰國在安全管控方面難以跟上，旅游風險不容忽視。根據世界經濟論壇發布的《2017年全球旅游業競爭力報告》，在136個國家和地區中，泰國在安全方面列118名。中國駐宋卡總領事館發布的2018版《中國公民赴泰南安全旅游手冊》顯示，中國游客在泰南地區交通和溺水事故頻發。2017年，235名中國游客在泰南地區發生交通事故，其中8人死亡；49名中國游客因涉水事故死亡。

華僑大學旅游學院院長、國家旅游局旅游安全研究基地主任鄭向敏教授認為，這次的沉船事故是一起由于惡劣的天氣環境直接導致的安全事故，但又不能簡單地歸因為天氣原因。

在鄭向敏看來，組織海上旅游活動的旅行機構對于事故發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拋卻預警信息方面的爭議，旅行社旅游項目開展地的選擇也存在不小的問題。“泰國南部分屬兩個海域，西側是印度洋海域的安達曼海，東側是太平洋海域的泰國灣。每年7月到9月，普吉島所在安達曼海域風浪相對大，而蘇梅島所在泰國灣海域相對風平浪靜。旅行社組織的海上活動卻選擇了風浪較大的安達曼海，存在一定的選擇過失，將游客置于風險隱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