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信賴的事物已然無多（組詩）

邵純生

酷 夏

柳樹下，蔭涼太小，枝條遮不住發燒的臉

有人盤坐在心上低聲誦經：祈風來

夏日悠長，河水中斷，露出圓滑的石頭

過路的飛鳥栽倒在溶化的瀝青路上

試圖乘涼的人們，胸前掛著一串佛珠

每一尊佛都有喜氣的眉眼

園藝師修剪過度，小小樹蔭上盡是刀痕

身體里的病人氣息微弱，緩緩冒出寂滅之煙

空鏡子

在洛溪河邊，污染的河水

映出一張渾濁的臉

天很快冷了，河水結成冰

我由此打馬經過，倒映出的人影

臉上掛著一層北風

眼前呈現一片旱地。在彼岸

我脫掉沾滿泥巴的鞋子

恰巧市區中心電報大樓悠長的鐘聲

敲響落日

偌大一塊玻璃幕墻，吸納了

倦乏的皮囊，但拒絕接收我的臉

征 兆

這樣的夜里，尚能看得清的顏色

一定是血

風迎面吹來潮濕的腥氣

什么征兆讓我無端地出門見血

讓我在秋風凌厲的黑夜

放下天生的膽怯獨自行走

蹲下來，像欣賞一朵枯萎的花瓣

仔細識別它的黏稠與色差——

過街鼠，被劫持的傷害者

貪吃的流浪狗，處女的貞操

抑或我生命盡頭的最后一滴體液

值得信賴的事物已然無多

烏云遮蔽了月亮，我仰望夜空

蜷曲的雙腿開始麻木

影 子

在后臺，影子忙著打理眉眼和妝扮

我在旁邊歇息，打盹

這不是我的附庸，是另一個人

跳出身體，替我會客，應酬和表演

一路飄到臺上，入戲，唱念做打

一襲黑色長裙裹著戰栗，起伏

掌聲與喝彩聲高潮迭起

我在幕后挪動碎步，如徐策跑城

猜測必是宿命設局，借出將入相之門

伙同影子偷換了我的心智

想想也是遲早的事情——

真相必被烏有所取代

我操心的是，有一天薄成一張紙

貼在墻上，掏出手絹擦拭我

臉上浮塵的，到底是影子

還是影子的替身？

非分之想

下午，往北去的天空是深藍色的

車子駛上立交橋的時候

天似乎藍得又干凈了一些

冬季的天空，其實沒有這么藍

這種藍，是我自己的藍

這個下午多么容易滿足——

這凡俗的要求，卑微的快活

并由此萌生非分之想：

命運走到了窮途

落日還在不遠處照耀著我的末路

詩歌責任編輯 劉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