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不斷立法防腐敗

■ 肖 劍

韓國這個國家有點“特別”：一邊是不斷出臺或修訂法案，反腐敗越來越嚴密嚴厲；一邊則是腐敗現象層出不窮，尤其是作為“熟人社會”，公務員“走后門”的腐敗現象司空見慣。

當然，客觀地說，反腐法案的密集出臺，也說明韓國政府遏制腐敗的決心還是非常大的。4月中旬，又一部新修訂的公務員行為規范正式生效，它對公務員的行為作出了更嚴格的規定。

“走后門”司空見慣

“走后門”是世界通病。在韓國，則是大行其道。

不久前，韓國江原大世界國營賭場招聘中出現的“走后門”腐敗，驚動了忙于對朝會談的文在寅總統，他直接過問，要求將以“走后門”方式被賭場錄用的226名職員一律開除，以嚴厲打擊“托關系、遞條子”的裙帶之風，并在近期的一次會議上提醒政府官員要吸取沉痛教訓，重樹公職意識，消除腐敗亂象。

江原大世界國營賭場是韓國唯一一家面向本國民眾開放的賭場，在那里工作穩定且待遇優厚，被視為“金飯碗”，既可享有公共機構的穩定聘用，又能獲得賭場獨有的豐厚福利，不少高官政要及其親屬都盯上了賭場的職位。

根據調查，該賭場2013年招聘的518名發牌員中，493人經由“后門”被錄用，其中226人不僅托關系，還偽造分數，從而擠掉了其他競爭者。

2015年，這一“蘿卜招聘”在一場內部調查中首次被曝光，但后續調查困難重重，“外部壓力”巨大。直到去年下半年，才挖出更多黑幕，包括面試成績作假、錄取資格評估程序形同虛設等。今年3月，檢察機關突擊搜查了兩名涉案人員的住宅和辦公室，一名廉姓議員被指曾于2012年“命令”賭場錄用46人，且在其發現只有27人被錄用后，竟再次施壓賭場，最終使被淘汰中的7人重獲錄用；文化體育觀光部的一名高官也被指曾“拜托”賭場給4人“解決就業崗位”，作為回報，其利用職權幫賭場施工項目順利拿到審批證。

據查，這家賭場全職員工中，大約11.4%是“走后門”被錄用的。

然而，即便腐敗如此嚴重，仍然差一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去年下半年以來，雖然調查人員掌握了越來越多的證據，但賭場到今年3月初仍未追究涉腐人員的責任，也沒有開除“蘿卜招聘”的職員。

其實，去年9月，韓國有關機構還發現這家賭場所在的度假村招聘水質環境領域專家時同樣存在“蘿卜招聘”現象。

近年來，韓國公共機構和企業招聘時常傳出腐敗丑聞。政府去年12月的一項調查顯示，每逢招聘時節，一些公共機構主管官員就給負責人事招聘的下級官員“打招呼”，以便讓自己的親友被順利錄用，他們耍盡手段，甚至干脆偽造應聘文件。那項調查中，政府排查了275個政府部門和公共機構2013年至2017年期間的招聘，結果查出2234起違規案例，有527起的招聘委員會成員缺乏相應資質，446起竟未公布招聘標準，227起中存在無視招聘標準的情形，其中143起較為嚴重，另有44起更加惡劣，不僅需懲處涉案官員，還須移交警方處置。

事實上，樸槿惠落馬最先也是緣于她閨密崔順實的女兒被懷疑憑借特殊關系“走后門”進入名校梨花女子大學。這一案情發酵后，樸槿惠縱容好友干政、長期收受情報機構“進貢”、制定“文藝界黑名單”等濫用職權的行為才接連被曝光，最終成為韓國歷史上第三名因腐敗被判刑的前總統。

“官僚黑手黨”成痼疾

在談及“蘿卜招聘”等腐敗現象時，文在寅說：“國民的期待值很高，我們的政治和政府卻一直未能達標。……本屆政府的當務之急就是要重塑政府公共屬性和公職意識，從而有效防治腐敗。”

話說回來，樸槿惠當初在臺上時，對腐敗也是非常嚴厲的，著名的《金英蘭法》就是在其任上時出臺的。

2016年9月28日正式施行的《金英蘭法》，正式名稱為《關于禁止接受不正當請托和財物的法律制定案》。該法規定，若公務人員、媒體、私立學校和幼兒園從業人員、私立學校所屬財團理事長和理事及其配偶收受100萬韓元(1元人民幣約合170韓元)以上財物，不管該行為是否與其職務有關，都將受到刑事處罰。即便收受財物不及100萬韓元，但在一年中從同一個人那里合計收受超過300萬韓元的財物，也將受到刑事處罰。若收受財物不滿100萬韓元，會被處以收受金額2至5倍的罰金。韓國輿論稱，這是世界上史無前例的框架性反腐法案，直接適用對象達300萬人，若考慮間接影響范圍，事實上全體韓國人都會成為該法適用對象。當時媒體還樂觀地預測，該法實施后，公務員和財貿界、新聞界、教育界等社會各界的貪污腐敗現象有望大幅減少，各種社會潛規則也將發生重大變化。

不過，即便是這一法案，其出臺也阻力重重。該法案是議員金英蘭在2012年提出的，結果，一波三折到3年后才被通過。而且，據當時媒體披露，這還是因為樸槿惠的決心，樸槿惠表示，“杜絕違法和腐敗”，要求國會盡早通過該法案。某議員也因此稱，“如果指出法案不完善，在選戰中很可能被打上‘改革反對派’的烙印，所以根本沒辦法反對”。言下之意，這位議員骨子里還是想反對法案通過的。

更具諷刺的是，樸槿惠批準《金英蘭法》后，還任命特別監察官監視總統身邊的人和親戚的違法行為，媒體也稱這“再次顯示出（樸槿惠）杜絕違法和腐敗的決心”。

現在回過頭來看，這些真讓人啞然失笑。正是樸槿惠本人“率先”踐踏了這一法案，縱容身邊的人腐敗。其中法院認定樸槿惠與崔順實共謀，強迫三星、樂天、SK集團等多家企業出資或承諾出資，賄金總額達到230億韓元。

除了高官縱容親朋，韓國社會的一個腐敗痼疾就是，退休的或“下海”到企業的前輩官員要求在職的后輩官員給予關照，“蘿卜招聘”就是其一。

政府官員與業界人員的勾結，這被稱為“官僚黑手黨”。這種“官僚黑手黨”現象現在看來顯然還沒有消失。

“小心謹慎”為防觸網

所以，今年4月，更嚴密嚴厲的法案又出臺了。

這一“新版”公務員行為規范規定，在職公務員若要與過去兩年內退休的公務員社交，如喝茶聊天、打高爾夫球、結伴旅游以及參加其他休閑娛樂項目，都須事先報告本部門主管領導。根據規定，違規者雖不會受到刑事懲罰，但將面臨不同程度的紀律處分，輕則受到申斥，重則公職被開。規定還禁止公務員“接私活”賺外快，如為某些企業提供有償顧問服務。此外，公務員所在政府部門及其下屬機構不得再雇傭他們的家庭成員，以防發生利益沖突。同時，公務員的親屬在某些企業或團體就職，或持有這些企業和團體的股份，如果這些公務員在政府部門中負責與上述企業或團體打交道，必須向上級領導如實報告這層關系。

該行為規范還特別禁止公務員“為謀取私利”利用職權及影響力向政府機構后輩或相關部門施壓，包括施壓對方捐款或投資，干擾錄用新人、提拔晉升、資金流動、紀律處分等環節，獲取商業交易的內幕消息，以及涉及學校招生、考試分數和資質評估的“走后門”行為。

這顯然是“有感而發”——對頑疾有非常針對性的立法。

在韓國，公務員崗位一向被稱為“金飯碗”，收入穩定、工作環境良好，社會地位又高,退休后還可享受完善的養老、醫療福利。2016年，公務員平均年薪為5990萬韓元，為社會中間水平的2.7倍，如此，如果還要撈取不義之財，必會引發社會極大的不滿。因此，對公務員作出嚴密嚴厲的行為規范也是必然和必須。

實事求是說，韓國對腐敗的懲處和打擊力度還是不小的。

就拿公務員辦紅白事來說，對其行為規范就很嚴。相關規范規定，公務員辦紅白事，除親屬外，可以告訴以前或現在的同事，不可以告訴與自己有工作聯系的人。除親屬外，收禮不得超過5萬韓元。2015年6月，首都衛星城市水原一名公務員的母親去世，此人向認識的人全部發了短信，于是大批人趕來慰問，收禮最多的達到100萬韓元。雖然他喪事辦完后，還捐出1000萬韓元作為獎學金，但仍然被舉報，結果這名57歲的高級公務員還是因違反了兩項行為規定受到了非常嚴重的處分。在此之前，首爾某區廳長女兒結婚，他給1800多人發出請柬，結果也被舉報并受到調查。

韓國官員因此都知道，公務員行為規范這把利劍還是會出鞘的。此次最新的行為規范出臺后，對官員的觸動還是較大的。

在世宗市上班的一名公務員原本約好與一名退休同事共進午餐，不想新公務員行為規范已經生效，便取消了飯局。他說，“小心謹慎一些總是沒錯的。”還有一名公務員說，“我的多名領導退休后供職于私營企業或律師事務所，每當他們約我見面‘談事情’，我就感到為難，答應也不是拒絕也不是。今后，他們若再提出見面要求，我就可以借口最新的公務員行為規范予以拒絕。”

這也許就是效果。不過，效果究竟有多大，還需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