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布舍
下崗后,我終于體會到就業之難,由于找不到工作,我干脆在縣城開了一家職業介紹所,專門為別人找工作,可是介紹所開張后不久,生意不見好轉。這天好友阿睿來找我,給我出了個主意。于是按照阿睿的辦法,我把招牌換成了“百能中介所”,然后重新修改了業務范圍。中介所“開張”第一天,店里依舊冷清,可是快到打烊的時候,突然,門口探頭探腦地出現一個人,他躊躇了半天,推門進來了。
進來的是一位三十來歲的年輕人,戴著一副眼鏡?!把坨R”先是睜大眼睛審視了我們半晌:“你們真的像廣告說的那樣神?”阿睿像模像樣地說:“當然。您職場上有什么疑難雜癥需要我們解決的嗎?”
眼鏡一副顧慮重重的樣子:“這個……這個……還是算了吧。”阿睿笑著說:“您放心,我們這里嚴格為您保密,再說收費也非常合理?!毖坨R又一次掃視了我們倆一遍:“有棗無棗打一桿吧。是這樣的,我最近參加了公開選拔干部的考試,通過筆試和面試,現在進入了常委差額投票裁決環節了。和我一塊競爭這個職位的是他們本單位的一位科長,據說很有背景,現在正在四處活動,我呢,一點背景都沒有,再加上原來單位的領導本來就反對我到外單位競聘,這要是考不上,新單位進不了,原來單位回不去,,愁死我了……”
我插了一句話:“你考了第幾名?”
“第一,比那位科長高!”眼鏡說著,很快又嘆了口氣,“第一有什么用?據說,投票裁決肯定是走走過場,還不是憑誰的關系硬?”
阿睿胸有成竹地說:“放心吧,這事我們接下來了?!毖坨R立馬激動起來:“真的?我就知道你們一定都是有背景的人!這樣,只要你能打包票辦成這事,我給你兩萬塊錢都成!”
就這樣,我們和眼鏡簽定了合同,合同規定眼鏡先付200元通訊費,事成之后一次性付中介費2萬元,如若辦不成,如數退回200元通訊費,而我方除了竭盡全力運作好這件事,還要絕對保密,等等。
當晚,阿睿把我拉到縣里最熱鬧的“伊妹兒網吧”,登上本地人氣最旺的論壇,然后在“百姓茶館”上發了一個帖子,題為:《網眼看招考:請廣大網友關注我縣干部招考能否公開、公平、公正》,隨后,我倆又分別穿上“馬甲”,輪流上去跟帖。幾經折騰,帖子的點擊率越來越高,到第二天,跟帖竟然超過了20頁!網絡管理員還把帖子置了頂,號召網友持續關注。網友在跟帖中有提建議的,有表示期待的,有表示支持的,也有表示懷疑的,更有借題發揮、宣泄心中不滿的?;靥校晃皇鹈翱h委組織部”的回帖十分引人注目,他表態說:此次招考全程都是陽光操作,我們相信縣委、縣政府肯定會從本縣和諧發展的大局考慮,為縣里選好人、配好將,歡迎網友繼續監督。
不久,眼鏡果然如愿以償……
眼鏡走馬上任之后,有一天,他意氣風發地來到小店,還專程買來一包“軟中華”,給我倆一人點上一支,我們邊抽邊聊。阿睿沒忘偷偷地用手機拍下幾張我們談話的照片,說是為第一次買賣的成功留個紀念。
沒過幾天,我又接到一個電話,電話里傳出一個男中音:“是百能中介所嗎?”
“我是?!睂τ谶@樣的電話我接得太多了,“你有什么疑難雜癥?”
對方沉默了,我接著吹噓開了:“你放心,我們有成功的范例,只要我們接了就一定能辦成,辦不成的話分文不?。辉僬f了,多條路就多個成功的機會嘛!”男中音好像被我說得動心了,開始向我訴說:“我在單位兢兢業業當了十來年的科長,不能說是業務精通,也絕對算個骨干。領導一直想提拔我為副局長,碰巧最近縣里進行公開選拔干部,我們單位順勢就招一個副局長,領導鼓勵我報名考試。經過筆試、面試,我最后也進入了常委表決。是的,我總分是第二名,但我和第一名僅僅是0.5分之差,況且,我不需要任何熟悉過程就能勝任,而第一名那位是名中學語文教師,經過綜合考慮,領導想使用我,但是誰想到本縣的論壇上有人開始熱炒這件事,表決的時候,領導迫于壓力全部定了第一名?!?/p>
我聽了,心里一驚!巧了,他就是和眼鏡一塊競爭的那個伙計?我不動聲色地說:“你應該有一定的背景啊!”
“笑話!”男中音苦笑了一聲,“老弟你想想,要是我有啥背景,能在科長位子上待上十幾年嗎?”我聽罷,徹底沉默了。
“好了,我知道這事已成定局,誰都回天無力了!”男中音長長吐出_口氣,“剛才出來散步時,我看到了你們貼的小廣告,隨便給你打個電話,說出來心里好受些了,再見吧!”
我連忙說道:“慢!我要是能給你奪回這個位子呢?”
男中音哈哈大笑:“那怎么可能?組織上的事豈能朝令夕改?別蒙我了!”
我斬釘截鐵地說:“別忘了我們中介所的名字:百能!要是我辦成了咋辦?”
男中音沉默了一下,說:“你說咋辦就咋辦!”
在確定我的卡里多了1000元定金之后,我和阿睿如法炮制,又在本縣論壇的“百姓茶館”里發了一帖《考而優就能仕而優嗎——對我縣公開招考干部的質疑》,其中列出了考而優則仕的種種弊端。有時,我真由衷地佩服阿睿,這小子竟然把偷拍眼鏡抽煙的照片拿出來了,對照片略加處理,又發了一個帖子:《年紀輕輕竟抽軟中華,請網友人肉搜索此君身處何職》而后,我們又不斷頂帖,沒過多久,帖子如愿以償地火了。網絡的力量是無窮的,短短幾天,這兩個帖子就被國內著名的搜搜、千百度、尋尋覓覓等十多個網站轉載,眼鏡很快被搜出,并被網友批得體無完膚,但是,那個叫“縣委組織部”的網友始終沒有露面,這讓我和阿睿感到特別失敗。沒有辦法,我們只有加大力量煽風點火,為此,我們幾乎天天晚上泡網吧,等待大功告成。
大約到了第四個晚上,我們正在瀏覽,突然男中音來電:“兄弟,事情辦得怎么樣了?我看到網上又對這件事進行炒作了?!?/p>
我故作深沉地說:“是嗎?這對你來說正是好事啊,我們正在運作你的事,你少安毋躁,一有消息我隨時和你聯系?!闭f著說著,我感覺電話里的聲音離我越來越近,回頭一看,一位中年人手持電話,旁邊是眼鏡,身后還有一群大蓋帽……
第二天,本縣電視臺播出一條新聞:最近,我縣警方成功演出一場現實版“無間道”,一舉破獲了通過網絡平臺實施詐騙的犯罪團伙,現場抓獲犯罪嫌疑人兩名,該團伙的犯罪事實表明網絡犯罪呈現出新特征、新動向,希望廣大市民提高警惕,謹防上當受騙……
(題圖、插圖:魏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