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專家

馮海鵬

當媽的都盼著孩子能回家過年，可向陽街道的趙大媽偏偏為這件事犯起了愁。

趙大媽是向陽街道的婦女主任，老伴走得早，閨女出嫁了，兒子又在外地工作，平時家里就她一個人。這天早上，她剛要出門，突然接到兒子剛子的電話，說年底要回家過年。一開始，趙大媽還挺高興，可放下電話，她卻越想越發愁，最后開始翻箱倒柜地收拾起行李來。

剛巧，閨女翠玲來看她，一見這情形，就問：“媽，你這是要干啥啊?”趙大媽一拍腦門：“啊呀，你看，我光顧忙了，忘跟你說。我……我正準備去四川你表姑家住一段日子。”

翠玲一愣：“昨突然要去那里啊?多少年都不聯系了……媽，是不是有啥事啊?”

趙大媽連忙說沒事。可她越說沒事，翠玲越不放心，一再追問。趙大媽只好吞吞吐吐地說：“閨女，我……我想去學學四川話!”

“啥?學四川話?”這一說，倒把翠玲逗得哈哈大笑，“媽，你這是演的哪一出啊?年輕時說湖南話，如今連做夢都說咱這兒的話，現在又要學四川話?你還想當個方言專家啊?”

趙大媽有些尷尬地說：“我就是想學學……”翠玲笑著接口道：“好吧，媽，你要當專家我也不攔著，可去這么大老遠的地方，總得先聯系一下吧，我回去給表姑家打個電話，明天再來幫你準備。”趙大媽只好點頭答應。

第二天，趙大媽剛起床，翠玲就來了。在她的身后，還領著一個老太太。一進門，翠玲就對趙大媽說道：“媽，你不用去四川學四川話了，我把人給你領來了。”說完，一指身后的老太太。

趙大媽疑惑地問：“她能教四川話?”翠玲點點頭。趙大媽忙握住老太太的手，說道：“那太謝謝你了。”

可沒想到，那個老太太卻把手抽出來，一邊打手勢，一邊發出“啊啊啊”的聲音。趙大媽半天才明白過來，原來老太太是個啞巴!趙大媽頓時氣呼呼地瞪著翠玲。翠玲卻笑了，說這老太太是自己的鄰居，有個兒媳婦叫幺妹子，從小在四川長大，說一口地道的四川方言，前幾天剛巧回來，一聽說趙大媽要學四川話，幺妹子便高興地答應教趙大媽。

翠玲說完，一臉得意地對趙大媽說：“這不，人家婆婆非得來親自告訴你哩，要不你該說我誆你了!”趙大媽瞅瞅啞巴老太太，又比劃了兩下，見老太太點了頭，這才把心放下。

就這樣，當天晚上，趙大媽就住到了翠玲家，天天到幺妹子那里學四川話，一回家，還蹩腳地練習一通，逗得翠玲哈哈大笑。可每當翠玲問她為啥要學四川話時，趙大媽總是嘿嘿笑著說：“等剛子回來你就知道了。”

轉眼兩個月過去了。趙大媽的四川話已經學得有模有樣了。這天，趙大媽告訴幺妹子，說自己耽誤了她不少工夫，現在四川話也學得差不多了，就不打算再學了。雖然幺妹子一再說沒事，可趙大媽還是說自己改天就不過來了。

誰知道，到了傍晚，啞巴老太太卻拎著禮物來找趙大媽了。她把禮物放下，對著趙大媽比劃了一陣。趙大媽看明白了她的意思，疑惑地比劃道：“啥?讓我繼續去學?”老太太點點頭，焦急地盯著她，然后又是一陣比劃。

等啞巴老太太停下來，趙大媽突然間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她拉了拉老太太的手，嘆口氣，比劃道：“嫂子，啥都不說了，我學這四川話也是為了這個，咱當娘的一樣的心啊，你放心!明天我還去。”

趙大媽的眼圈熱熱的，她發現老太太的眼中也亮晶晶地閃著淚花!

轉眼快過年了。這天是剛子回來的日子，傍晚的時候，趙大媽正在家里忙活，突然聽見門鈴響。趙大媽打開門一看，剛子拎著大包小包站在門口，身邊還跟著一個漂亮的姑娘。還沒等趙大媽開口，剛子就笑著介紹道：“媽，這就是我電話里給你說的英子!”

英子沖趙大媽甜甜地一笑。趙大媽則笑呵呵地說：“娃兒些，你們那遠回來，快進來撒!”竟然是四川話。這話一出口，剛子和英子頓時都愣住了。見兩人發愣，趙大媽笑了：“愣啥子噻?外頭冷，快進去撒!”

“哎!”英子一邊激動地答應，一邊和剛子進了門。

等進屋再一看，剛子和英子更驚訝了，只見屋里竟然掛著一串串辣椒、臘肉，就像個四川人家。

趙大媽讓剛子幫著英子安頓，自己跑到廚房給他們泡茶。沒兩分鐘，剛子也跟了進來，笑呵呵地說：“媽，你這是干啥啊?滿口四川話，還把家里都弄成了這個樣子。”

趙大媽神秘地一笑：“兒子，先別問這些，你先說說，媽這四川話說得咋樣?”剛子忙豎起大拇指：“哎呀，媽這水平簡直比四川話還四川話哩!”

趙大媽樂了：“別給我油嘴滑舌!媽是說……媽是說，媽說四川話，英子沒說啥?”

“這個啊，說了。”

“說啥了?”趙大媽急切地追問。

剛子頓了下，說：“媽，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啊，她說，她還真不習慣你說這話哩!”

趙大媽一聽，頓時失望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那我不都白忙活了嗎?我可是專門為她學的四川話啊!”

剛子一愣：“媽，你說啥?為她?”趙大媽點點頭，這才把學話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最后，趙大媽說，“剛子，娘這都是為你們好啊，媽當婦女主任，常和大嫂子、小媳婦打交道。那些外地來的媳婦就跟我說，剛來的時候婆媳語言不通，不僅覺得生分，還鬧了不少誤會。媽也是外地媳婦，也懂啊!可咋辦啊?媽就想學學四川話，一方面少鬧點誤會，另外，大過年的，能讓人家姑娘有個到家的感覺啊。”

剛子聽完，愣了許久，才動情地說：“媽，難為你了啊!”

趙大媽笑了：“難為啥啊，只要你們好，媽都高興!”

正說著，剛子卻突然大聲咳嗽了一聲，然后狡黠地沖外面叫道：“進來吧!都聽到了吧?”趙大媽一抬頭，發現英子已經站在門外!只見英子快步走進來，一把拉起趙大媽的手，眼圈紅了：“媽，有你恁好的娘，這就是俺的家了呀!”

趙大媽一聽，頓時目瞪口呆地問剛子：“剛子，她是不是你說的那個四川的英子啊?咋說咱這里的話啊?”

剛子望了英子一眼，笑著說：“咋不是?就是她!英子為了和你這未來的婆婆相處好，跟我學了好久家鄉話了。你們呀，想到一塊兒去了。”說完，剛子哈哈大笑起來!

趙大媽一聽也樂了。正在這時，翠玲領著幺妹子也來了。趙大媽介紹道：“這是幺妹子，也是四川來的。我學四川話還得謝謝她呢……”

還沒等趙大媽說完，幺妹子忙說道：“別，嬸兒，我還要謝謝您呢。剛來那陣，家里沒人陪我說話，我婆婆雖然說不出話，可她心里急啊。幸好翠玲姐提起你想學四川話，我婆婆才想了這個主意，就是想讓你來陪我說說話啊!你和婆婆待我都像親閨女一樣。”

趙大媽拉起幺妹子和英子的手說：“孩子，說這些干啥?當娘的都是一樣的心。要我說，哪里有這份情，哪里就是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