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安琪
摘要:青春校園劇《春風十里,不如你》于2017年暑期檔熱映。劇本改編自《北京,北京》,是馮唐的傳記型成長小說“北京三部曲”之一,作家將當年的自己投射在主人公秋水身上,在其中追憶了自己的青春和離開了多年的北京。原本充滿荷爾蒙沖動和意識流色彩的小說文本青春洋溢地呈現在熒幕上。但改編同時存在著一些問題,表現在情節編排、人物形象、敘事空間和審美趣味幾方面,本文將進行具體分析。
關鍵詞:《春風十里,不如你》;馮唐;《北京,北京》;改編
馮唐的小說擅用意識流手法,沒有明確的結構線索,充滿抒發個人情感沖動的心理描寫,但并不影響影視劇創作者改編的熱情。2015年,導演李玉將馮唐的“北京三部曲”中的第二部《萬物生長》改編為同名電影。時隔兩年之后,“北京三部曲”中的第三部《北京,北京》便被搬上電視熒幕。作為作家富豪榜的上榜作家,馮唐的小說擁有著廣泛的讀者群體,而他的小說,尤其是“北京三部曲”作為青春懷舊之作,很容易勾起讀者的共鳴。
本文通過對比電視劇與原著小說的差異,從情節編排、人物形象、敘事空間、審美趣味幾個方面進行分析,并著重探討其中暴露出來的問題。
一、情節編排:用力過猛,結構失當
通常來講,小說在敘事結構上比較率性而隨意,矛盾沖突的設置往往沒有電視劇緊湊,而且作品中心理描寫和議論性的文字往往占據著很大的比例,這些是很難通過視聽符號進行影像還原的。而馮唐的這部小說更是因其濃重的抒情意味隨意鋪排情節,意識流手法隨處可見。電視劇的編劇周涌開玩笑說如果把原著所有成型的情節全部用上,也不夠三集,要完成四十集的劇本幾乎是不可能的。因此,為了達到這部電視劇的情節容量,編劇在改編的過程中進行了情節的擴充、重組和增設,具體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首先,建立“四角戀”關系,增加矛盾沖突。多角戀愛關系無疑是最容易產生矛盾沖突的手段之一。電視劇中的秋水,面對小紅和趙英男的追求,很難分清楚到底愛誰,就造成了在他和趙英男七年的愛情長跑中,小紅一直在一旁對他們虎視眈眈的畸形狀態。另一邊,小白一直追求著小紅,由此構成了糾結的“四角戀”。
其次,豐富次要人物經歷,展現校園青年群像。編劇豐富了一些人物,增設了一些人物。將小說中原本在北大讀書的辛夷女友“妖刀”也設置為班里的女生。人物的聚集顯然有助于在有限的敘事空間內產生更多的情節。由此,這些人身上展現了校園戀情、學習生活的多種可能,比如一同為出國刷GRE的情侶,無法相互陪伴的異地戀,讓更多的觀眾對號入座,產生代入感。
再次,電視劇大篇幅增加了軍訓的情節。秋水的大學生活就是馮唐本碩博九年的協和醫學院生活。在馮唐初入大學的那幾年,部分高校的軍訓時間是一年,協和醫學院是其中一所。對這段特殊的經歷,馮唐在小說中只零散地提及了三次,并沒有敘述過多細節。但是編劇抓住了軍營的環境特征,軍營整飭、嚴肅的氛圍與年輕人的青春萌動具有天然的對抗性。把一群青澀的大學生放在這個背景中會產生很多矛盾沖突。因此,電視劇由進軍營為開端,一系列情節便由此展開。然而,軍訓的情節持續了十七集,在總共40集的劇集中占據了將近一半的篇幅,顯得有些結構失當。除此之外,軍訓情節著重制造矛盾沖突,為迎合觀眾追求娛樂化的效果,出現了學生群毆教官等嚴重違背軍隊紀律的情節,有損軍人和軍隊形象。
二、人物形象:主要人物邏輯欠妥,次要人物更為成功
電視劇基本延續了小說對主要人物的設置,保留基本的人物關系,存在一條主線,即主人公秋水與三位女性的情感糾葛。
秋水是一個思想極為活躍,又非常自戀的文藝男青年,有著這個年齡階段男生慣有的對性的幻想與渴望。劇中的他在面對感情時卻表現得懦弱無能。身份背景的改變則使秋水與平民觀眾有了階級上的距離,降低了秋水帶給觀眾的親切感。小說中的秋水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在北京的市井民居中長大,是一個接地氣的北京大男孩。而劇中,秋水的父親是著名的醫學院士,拔高了秋水的身份背景,使秋水少了幾分市井氣。
關于小紅,在小說中,“小紅燒肉肖月是我們共同的女神,大家的女神。”根據秋水的描述,她在身體上完全滿足了男生對性的幻想,在性格上豪爽、開朗、敢愛敢恨,和秋水、小白、辛夷稱兄道弟,是情誼深厚的好朋友。馮唐完全把她塑造成“北京大妞兒”。而在劇中的具體情節中,小紅表現得瘋瘋癲癲,甚至近乎不計后果地胡鬧,完全缺乏理性。可以說電視劇編導對小紅的塑造是為了活潑而活潑,為了情節推進大大消解了人物本身該有的光彩。
另一方面,劇中對次要人物的塑造相對成功許多,在刻畫校園青年群像的過程中,反映了現實狀況,甚至是一些社會問題。秋水班里的同學有北京土著,也有來自貧苦鄉村;有普通家庭的孩子,也有院士、參謀長的子女,融合了不同身份背景、不同階級,這背后隱藏著很多社會問題。其中突出的一點就是不同教育背景下的教育資源不平等,編劇借小玉這個人物深刻地把這點表現出來。
三、敘事空間:多封閉空間,造成“城”的缺失
從敘事學的角度解釋,空間是指時間發生的場所范圍,以及其中的人、事、物所處的相對方位。《春風十里》中所出現的空間相對集中,分別包括軍隊、宿舍、教室、醫院辦公室和餐館。這些空間多室內場所,大都是封閉性的,在其中的人物受到地點的局限,行動和語言表現相對集中,適于醞釀矛盾沖突。劇中人物之間錯綜復雜的情感糾葛在這樣的空間中更容易展開。但是空間的封閉性和單調性也造成了明顯的弊端。一方面,容易引起觀眾的視覺疲勞和審美疲勞;另一方面,它完全遮蔽掉了故事發生的城市背景——北京。因為在原著小說中,北京不僅作為故事發生的空間和背景,也是作家要著力表現的內容,是他的書寫對象。
馮唐在“北京三部曲”對北京城的追憶是不容忽視的方面,《北京,北京》中反復出現北京的地理坐標和民俗印記。比如描述家的位置,“我的目光沿著東三環路,看到麥子店以南的一個叫垂楊柳的地方,我出生在那里。”馮唐還通過美食強化老北京元素,南小街的門釘肉餅、東單公園門口春明食品店里的牛舌餅,還有各個省市駐京辦里的正宗地方菜,都帶有著北京民俗的印記。
王一川說一座城市深入人心,靠的是它最外顯的符號。進一步來講,“城市靠符號來記憶,城市靠文化符號而活在人們記憶里。”馮唐在小說中有意強化著北京的符號,他有意展現八九十年代,還沒有被現代性完全滲透的北京。“二十四瓶一箱的十一度清爽燕京啤酒,一塊五一瓶,不收冰鎮費,全東單王府井,就這兒最便宜了。要再便宜,得坐公共汽車北上四站到北新橋。那兒有些破舊熱鬧的小館子,燕京啤酒一塊三,可是菜實在太差,廁所就在隔壁,京醬肉絲和屎尿的味道一起嗆腌鼻毛。”這是那個年代“吃小館”、“喝大酒”的記憶,充滿著市井氣和煙火氣。如今這樣的物價已不復存在,這樣的小館更是無處可尋。
“城”的缺失對人物形象亦有影響。城與人是相互交融的,城市與人物性格有著互文關系。小說中的人物性格與北京的城市氣質相融合、呼應。但是這些在電視劇中都被弱化或消解掉了。筆者認為若讓劇中人物從封閉性的空間走到北京城里,人物行為會更加流暢、形象會更加飽滿,發揮出人物形象本身所具有的文化建構功能。
四、審美趣味:過分追求娛樂化,缺少正面教化
作為大眾文化,電視劇應當既能“提供快感”,也能“增進道德目的”,應當引領健康的審美趣味。但是熒幕上呈現出的《春風十里》在某些細節上過分娛樂化,背離了電視劇作為大眾文化應當承擔的功能。
劇中,與軍訓有關的情節在這一問題上表現得尤為嚴重。為了反抗艱苦的訓練和教官的嚴格管教,以小紅的惡作劇為發端出現了全班群毆教官的事件,還有夜不歸宿、偷竊教官私人物品等有違紀律、甚至觸犯法律的行為。這種情節既不符合人物作為重點大學學生的身份和行為規范,也不符合大學生軍訓的真實情況,是為制造娛樂效果和推動情節發展而強行安插的。
從受眾角度來看,本劇編劇之一的周涌曾表示:“中國青春偶像劇的目標觀眾群體是青少年觀眾。這個觀眾群體或者還在生長發育階段,正在學校中緊張學習,或者剛剛走出校園,走向社會。”這些青少年處于世界觀初形成期,電視劇應當給予其正確的教化和引導。顯然,改編后的《春風十里》沒有保持應有的嚴肅。
反觀整個電視劇市場,此種情形并非個例。秦俊香已在專著中提出了這個問題,“當今社會發展日益多元化,各種文化、各種觀點交融混雜,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部分電視劇出現了審美趣味甚至主題導向上的偏頗。”這值得整個電視劇市場的反思。
參考文獻:
[1]馮唐著:《北京,北京》,天津人民出版社,2013年9月第1版
[2]秦俊香主編:《中國電視劇類型批評》,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15年
[3]陳友軍:《青春偶像劇中的“人”與“城”》,《中國藝術報》,2013年1月21日
[4]王一川:《文化符號與北京的世界城市軟實力建設》,見于《前沿 創新 發展 學術前沿論壇十周年紀念文集2001-2010年》,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