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方方
在“互聯網+”時代,網絡購物已成為人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國內最大的網絡購物平臺——淘寶網,2017年“雙十一”交易額達到1 682.69億元,比2016年增加了 39.36%。大量的網絡交易使得知識產權侵權行為頻發。在實踐中,權利人為維護自己的知識產權權益,通常也會將網絡平臺服務商列為侵權行為的被告,要求其共同承擔侵權責任。要判斷網絡平臺服務商是否承擔責任,就要明確其是否違反了法律規定的義務。而目前,法律并未對網絡平臺服務商的知識產權保護義務做出明確規定。這就導致網絡平臺服務商的知識產權保護義務成為糾紛解決的焦點。
網絡交易、網絡平臺服務商知識產權保護義務
第一,網絡交易與網絡平臺服務商。網絡交易一般分為3類,企業與企業之間通過網絡進行的貨物貿易或服務貿易(Business to business, B2B);企業通過自己建立的網絡平臺或服務商提供的網絡平臺向消費者銷售貨物或提供服務(Business to Consumer, B2C);以及個人通過第三方搭建的平臺進行貨物或服務的交換(Consumer to Consumer,C2C)。其中在第二和第三種網絡交易中,網絡平臺服務商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同時引起的糾紛也比較多。本文將主要研究此類網絡平臺服務商,即在B2C和C2C模式中,網絡平臺服務商應承擔怎樣的知識產權保護義務。實踐中,比較典型的此類網絡平臺服務商包括淘寶網、京東等第三方賣家平臺。
對于此類網絡平臺服務商的名稱和定義,說法不一。《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將其稱為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但未給出定義;《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關于涉及網絡知識產權案件的審理指南》(以下簡稱《審理指南》)將其稱為平臺服務商,將其定義為為交易信息和交易行為提供網絡平臺服務的主體;商務部《第三方電子商務交易平臺服務規范》(以下簡稱《服務規范》)將其稱為第三方電子商務交易平臺,將其定義為在工商行政管理部門登記注冊并領取營業執照,從事第三方交易平臺運營并為交易雙方提供服務的自然人、法人和其他組織。同時,根據《服務規范》,第三方交易平臺所應從事的行為包括平臺經營者信息公示、交易平臺設施及運行環境維護、數據存儲與查詢、制定和實施平臺交易管理制度、制定交易規則、平臺交易情況的統計、平臺經營者對站內經營者的管理與引導以及平臺經營者對消費者的合理保護等。綜合上述3個規范文件的規定,本文認為,此類平臺服務商的名稱基本大同小異,所指向的都是提供網絡交易平臺的主體,由于《審理指南》是專門針對涉及網絡知識產權案件的,因此,本文采用《審理指南》的稱謂,將其稱為網絡平臺服務商。對于其性質,本文認為,從《服務規范》規定的網絡平臺服務商的職能來看,其職能僅限于網絡平臺本身,即通過網絡技術提供交易平臺及與之相應的交易服務,實現交易的自動完成。對于網絡平臺上的商品,網絡平臺服務商并不直接接觸,只是提供商品信息的集散地。因此,一般來說,除B2C模式下網絡平臺服務商與企業合作銷售外,網絡平臺服務商是獨立于交易雙方的第三方中介。
第二,判斷網絡平臺服務商知識產權保護義務存在的問題。我國法律并沒有對網絡平臺服務商的知識產權保護義務做出具體規定。從網絡平臺服務商與買賣雙方的法律關系而言,其應承擔知識產權保護義務。對于網絡平臺服務商與交易主體的法律關系,主要觀點有如下兩種:1.居間合同法律關系。2.柜臺出租法律關系。但是這兩種觀點都不能完全概括二者之間的法律關系。對于居間合同法律關系而言,網絡平臺服務商僅僅提供交易平臺,并不積極主動為買賣雙方撮合交易,這與居間合同法律關系不同;與柜臺出租法律關系相比,網絡平臺服務商除提供網絡空間類似于柜臺出租以外,還提供技術服務、進行支付保障,這些都遠遠超出柜臺出租法律關系的內容。此外,網絡平臺服務商在B2C的交易模式下,還有可能與企業形成合作關系。因此,網絡平臺服務商與交易主體之間所形成的是新型的復雜法律關系,同時具有居間性、出租性、合作性和服務性等因素。這就意味著,網絡平臺服務商雖然本質上是獨立的第三方,但由于其通過技術服務及一系列的交易保障程序對平臺有較強的控制能力,所以這種獨立性不會完全排除其在糾紛中的責任。并且,在網絡平臺服務商與企業存在合作關系的情況下,網絡平臺服務商的性質就不單單是獨立的第三方,其知識產權保護義務也會相應地提高。
在實踐中,我國法院主要是在確定網絡平臺服務商的侵權責任時對其知識產權保護義務進行判斷,主要的法律依據是《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六條第二款和第三款。根據該條規定,在以下兩種情形下網絡平臺服務商應當對侵權行為承擔連帶責任:第一,網絡平臺服務商在接到權利人要求其采取刪除、屏蔽、斷開鏈接等措施的通知后未及時采取該必要措施的,對損害的擴大承擔連帶責任。第二,網絡平臺服務商知道網絡用戶利用其網絡服務侵害他人民事權益,未采取必要措施的,與該網絡用戶承擔連帶責任。對于該條的運用,有如下兩個問題:第一,該條第一款被稱為“通知-刪除規則”,法律并沒有對“通知-刪除”規則的具體運用做出進一步的規定;第二,該條第二款中“知道”“必要措施”等用語的含義也并不十分清楚。
此外,《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四十四條規定了網絡平臺服務商對消費者的責任。根據該條規定,第一,“消費者在合法權益受損后向銷售者或服務者要求賠償時,若網絡平臺服務商不能提供銷售者或者服務者的真實名稱、地址和有效聯系方式的,消費者也可以向網絡平臺服務商要求賠償”;第二,“網絡平臺服務商明知或者應知銷售者或者服務者利用其平臺侵害消費者合法權益,未采取必要措施的,依法與該銷售者或者服務者承擔連帶責任”。該條規定第一款對網絡平臺服務商的義務規定比較明確,即向消費者提供銷售者或者服務者的真實名稱、地址和有效聯系方式;第二款的規定用語與《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六條第三款基本相似,因此,有必要對這兩款法律中共同使用的“明知或應知”以及“必要措施”等詞語、對《侵權責任法》規定的通知-刪除規則等進行探討,以確定網絡平臺服務商的知識產權保護義務。
網絡平臺服務商知識產權保護的主要義務
根據侵權法的一般理論,除法律有規定的特殊侵權行為外,一般侵權行為的歸責原則都采取過錯責任原則。因此,上述《侵權責任法》兩款規定對網絡平臺服務商知識產權侵權所采取的歸責原則應是過錯責任原則。也就是說,上述兩種情形網絡平臺服務商應當存在過錯才承擔侵權責任。而在判斷過錯時,注意義務的違反是衡量的客觀標準。所謂注意義務,《牛津法律大辭典》的解釋為:“一種為了避免造成損害而加以合理注意的法定責任……”因此,總結來說,網絡平臺服務商應依據《侵權責任法》承擔注意義務。
第一,事前注意義務。事前注意義務,即被控侵權信息在錄入網絡平臺前,網絡平臺服務商所承擔的知識產權審查義務。這種審查義務是同行業普遍采取的且不以較高的成本履行的預防措施,例如用戶身份審查義務、商品信息審查義務、信息告知義務等。如商務部《服務規范》第6.1條規定:“第三方電子商務交易平臺應當核驗站內經營者的營業執照、稅務登記證和各類經營許可證。”一般認為,網絡平臺服務商的這種事前審查義務僅僅是形式審查,不對商品是否侵權做實質審查。這是因為,第一,從網絡平臺服務商的性質來說,網絡平臺服務商僅僅是提供交易平臺的獨立第三方,通過提供技術服務促成網絡交易,其與網絡平臺上所售商品無直接關聯,不應承擔實質審查的義務。第二,從實際操作層面來看,網絡交易量異常龐大且信息更新很快,要求網絡平臺服務商逐一對商品是否侵權進行實質審查是不現實的。第三,從利益平衡的角度來說,為保護知識產權權利人的利益而要求網絡平臺服務商進行事前實質審查會給其增加較高的成本,未充分考慮網絡平臺服務商的利益。因為知識產權侵權判斷是專業性判斷,必須由專業人士完成。若進行事前審查,所需的人工量是巨大的,成本也會很高。在實踐中,美國司法判例經歷了由要求網絡平臺服務商承擔嚴格責任到符合一定條件的可以免責的發展過程。比如,在最早的花花公子訴Frena案中,法院就要求Frena公司在沒有上傳侵權照片的情況下也要承擔侵權責任。這實際上是要求網絡平臺服務商承擔事前的實質審查義務,以確保用戶上傳的照片沒有侵犯他人著作權。直至后來的《千禧年數字版權法》中確定了避風港規則才使得網絡平臺服務商的嚴格責任得以免除。我國的司法判例從一開始就正確地認為網絡平臺服務商不具有事前的知識產權審查義務,這一觀點最早體現在《大學生》雜志社訴北京京訊公司、李翔案中。在該案中,法院認為:“要求提供物質設備的網絡服務商對所傳輸的全部信息內容是否存在權利瑕疵及時做出判斷,是比較困難和不現實的。”
但是,如果網絡平臺服務商的事前行為可以被推斷出《侵權責任法》規定的“知道”,則網絡平臺服務商應當承擔事前知識產權審查義務。此處的“知道”,多數學者認為其包括“明知”和“應知”。在網絡平臺服務商事前行為的情況下,如果出現以下兩種情形,可推斷出其“知道”:第一,如果網絡平臺服務商違反了技術中立原則,通過收費為商家提供增值服務,如淘寶網推出的“優選”“推薦”等方式對商家進行推薦。在這種情況下,由于網絡平臺服務商獲得了報酬,根據權利義務相對等原則,網絡平臺服務商的事前知識產權審查義務應相應地提高。具體說,對其網站上推薦的商家,網絡平臺服務商至少應當要求其提供商品的商標注冊證或授權書。第二,如果網絡平臺服務商與銷售者合作經營或者直接從網絡交易中獲益,那么其應承擔與銷售者相同的知識產權審查義務,即商品是否侵權的實質審查義務。這是因為,在這種情況下,網絡平臺服務商與銷售者處于相同的法律地位,同樣按照權利義務對等的原則,網絡平臺服務商應當進行事前審查,承擔權利瑕疵擔保義務。如果通過網絡平臺銷售的商品侵犯他人知識產權,則網絡平臺服務商應承擔侵權責任。同時,需要指出的是,根據《商標法》《專利法》等法律法規的規定,網絡平臺服務商在不知道貨物侵權的情況下,能夠說明貨物合法來源的,可不承擔賠償責任。
第二,事后注意義務。事后注意義務,指被控侵權信息被錄入網絡平臺后,網絡平臺服務商所承擔的知識產權保護義務。在依據《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六條界定網絡平臺服務商的事后注意義務時,有下面幾個問題需要進一步討論。
首先,通知-刪除規則。根據《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六條第二款的規定,網絡平臺服務商在接到權利人通知后未及時采取措施的,應承擔連帶責任。這一規定被解讀為《侵權責任法》規定的通知-刪除規則。通知-刪除規則源自于美國的《千禧年數字版權法》,其基本含義是,當網絡平臺服務商在其經營的網絡系統中因執行用戶的指令而存儲的內容侵犯版權或者鏈接指向了其他網站中的侵權內容時,權利人可以向網絡平臺服務商發出通知,告知相關侵權事實并要求刪除侵權內容或斷開鏈接。網絡平臺服務商如果及時刪除被指侵權內容或者斷開了鏈接,在符合其他免責條件的情況下,網絡平臺服務商不承擔侵權責任,即可進入“避風港”。通知-刪除規則在美國誕生之初,是為了避免讓網絡平臺服務商無條件承擔嚴格責任,也就是說,其本身是免責條件。這是因為,在最早涉及網絡平臺服務商的侵權案件時,美國法院的判例支持網絡平臺服務商即便是無過錯也應承擔侵權責任。這種觀點一方面混淆了直接侵權與間接侵權,另一方面在實際效果上給互聯網產業的發展帶來了較大的壓力,因此,為了糾正此種做法,美國的《千禧年數字版權法》規定了通知-刪除規則作為網絡平臺服務商承擔責任的避風港。在我國,通知-刪除規則最早在《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以下簡稱《條例》)中規定。《條例》也是以免責的方式規定了通知-刪除規則,但其實際效用相當于對網絡平臺服務商的幫助侵權責任的歸責條件,即網絡平臺服務商在接到權利人的通知書后,如果侵權行為確實存在,權利人通知準確,且不存在一般性的抗辯理由,則網絡平臺服務商應承擔幫助侵權責任。這種觀點也進一步體現在《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六條的規定中,在滿足其他條件的情況下,將網絡平臺服務商未及時采取刪除、屏蔽、斷開鏈接等措施視為存在過錯,應承擔連帶責任。
具體而言,《條例》對權利人所提交通知的內容、反通知程序等都作出了規定,并且要求權利人負責通知書的真實性,承擔通知給服務對象造成損失的賠償責任,而網絡平臺服務商僅承擔基本的刪除或斷開連接的義務。但是《條例》的規定只適用于著作財產權中的信息網絡傳播權被侵犯的情形,并不適用于商標權、專利權通過網絡平臺被侵犯的情形。對于后者,《侵權責任法》規定的通知-刪除規則仍然是判斷的主要依據。
網絡平臺服務商在運用通知-刪除規則來處理商標權、專利權侵權事件時,是否意味著網絡平臺服務商也僅僅承擔刪除或斷開鏈接的義務呢?其實并非如此。《侵權責任法》并沒有對權利人通知的內容做出規定,因此,網絡平臺服務商收到通知后,所應履行的首要義務就是對通知中權利人權利的真實性和合法性進行審查。在實踐中,網絡平臺服務商會要求權利人提供身份證明及權利證明。以淘寶網為例,在阿里巴巴知識產權保護平臺進行知識產權投訴時,權利人要提供身份材料和對應的商標權、專利權、著作權等有效權利證書。其次,網絡平臺服務商要對投訴對象是否侵權進行判斷。也就是說,網絡平臺服務商不能一收到權利人要求刪除的通知就直接刪除,而是要經過侵權與否的判斷。這是因為,第一,商標權、專利權的侵權行為具有復雜性,需要專業知識進行認定。以專利權侵權為例,即使是外觀設計專利,網絡平臺服務商通過比對照片發現被投訴產品與投訴人所持產品在外觀上相同,但因為外觀設計專利的授權來自于形式審查程序,也無法確定投訴人一定就是無爭議的專利權人。第二,若要求網絡平臺服務商一經權利人通知,就進行刪除,會出現權利人利用此規則惡意發出侵權通知,擾亂網絡賣家正常經營的情形。因此,網絡平臺服務商要對被投訴商品進行實質審查,以做出是否侵權的判斷。網絡平臺服務商在做出此種判斷的時候應有一個衡量的標準。需要指出的是這種判斷的標準不宜過高,因為網絡平臺服務商畢竟是只通過信息進行較復雜的專業判斷,且僅僅是提供網絡服務的中介,并非法院、商標委員會或專利委員會等專門機構。綜合學者的觀點,本文也認為網絡平臺服務商的侵權判斷應采取高度概然性標準,即網絡平臺服務商要對權利人的通知進行實質審查以確定侵權可能性是否較大。即,在實質審查的過程中,網絡平臺服務商可以要求權利人提供侵權的證據,也可以要求被投訴的賣家提交反通知進行說明,以幫助其進行是否侵權的判斷。也就是說,通知-刪除規則在實際運用中應加入反通知這一程序,以確保賣家和權利人的利益都得到充分考慮。如果權利人能夠提出的侵權證據處于優勢地位或者被投訴的賣家在要求時間內未提交反通知,則網絡平臺服務商才可以采取刪除或斷開鏈接等必要技術措施。如果買賣雙方所提交的證據證明力相當,網絡平臺服務商無法判斷是否存在侵權,則應由權利人承擔不利后果。在專利侵權、復雜的商標侵權案件中,會出現此種難以判斷的情形。在此種情形下,也應認為網絡平臺服務商的知識產權保護義務已經履行。也就是說,網絡平臺服務商知識產權義務履行與否的判斷在于其是否進行了實質審查,而并非是否采取了刪除或斷開鏈接的措施。由于知識產權的專業性和網絡平臺商品的繁雜性,網絡平臺服務商需要大量的知識產權專業人才進行事后的知識產權實質審查。這也就意味著與事前審查義務相比,網絡平臺服務商的事后審查義務較重。
其次,知道的判斷。《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六條第二款規定的網絡平臺服務商應當承擔責任的情形,可以被用來判斷事前侵權責任,同時也可以被用來判斷事后侵權責任,關鍵點在于如何判斷“知道”。如前所述,“知道”包括明知和應知。明知要求網絡平臺服務商存在幫助侵權的故意。在司法實踐中,明知的確認首先是網絡平臺服務商的自認,但是這種情形一般不會出現;其次是收到權利人的侵權通知,從側面證明網絡平臺服務商明知。此處的通知與第一款中規定的通知一樣,應符合一定的要求。在法律沒有明確要求的情況下,通知應符合網絡平臺服務商的要求,以防止“通知”的濫用,避免出現網絡平臺服務商一接到通知就被認為是知道從而要求被承擔責任的情形。應知也可以說是“推定知曉”,在沒有充分證據證明網絡平臺服務商對于具體侵權行為存在實際認知的情況下,通過對主客觀條件的分析來對網絡平臺服務商是否知道侵權做出判斷。從客觀條件來說,需要被控的侵權行為已經非常明顯。綜合學者的觀點,這種明顯的侵權行為有以下幾種情形:(1)商品名稱中有“高仿”“A貨”等字眼;(2)被控交易信息在明顯可見的位置;(3)商品的價格是否不合理地過低;(4)是否是同一權利的重復侵權行為。從主觀方面來說,網絡平臺服務商僅需要盡到一般的注意即可意識到侵權信息的存在,而不需要通過檢索等方式主動尋找侵權信息。也就是說,網絡平臺服務商沒有尋找侵權信息的義務,其可以在日常的正常經營活動中發現侵權信息,也可以通過消費者的投訴發現侵權信息。在滿足主客觀條件的情況下,可以推定網絡平臺服務商“知道”。
第三,關于必要措施。《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六條要求網絡平臺服務商對侵權行為采取“刪除、屏蔽、斷開鏈接等必要技術措施”,否則要承擔侵權責任。那么什么是必要的技術措施呢?在衣念訴淘寶案中,淘寶公司所采取的措施是刪除侵權商品,但是這一措施并沒有防止侵權商品的再次出現,衣念公司依然有大量的投訴。這也就意味著在這種情形下,采取僅僅刪除侵權商品的措施是不夠的。從理論上來說,網絡平臺服務商采取的措施應使得侵權現象不再發生才能算是必要的技術措施。《侵權責任法》所列舉的“刪除、屏蔽、斷開鏈接等必要技術措施”也是個非窮盡的列舉。因此,在法律沒有進一步做出具體規定的情況下,在實踐中,網絡平臺服務商可以制定自己的管理規則來具體確定在不同情形下要采取的措施。如淘寶網的淘寶規則對于出售假冒商品規定了扣分和刪除假冒、盜版商品或信息兩項必然會采取的措施,同時還會視情節嚴重程度采取支付寶賬戶強制措施、查封賬戶、關閉店鋪、店鋪監管、對同一賣家出售假冒、盜版商品的次數累計達3次的,則將被永久查封賬戶。這些措施規則可以被視為網絡平臺服務商的自治規則。網絡技術的發展日新月異,而法律的變更則較為緩慢。相較于法律的更新速度,網絡平臺的自治規則則可以根據網絡技術的發展及時、快速更新。因此,我們應當鼓勵網絡平臺服務商自主制定規則,進行自主管理,以適應網絡時代對處理措施的需求。同時,法律規定的特意留白更為網絡平臺服務商自主制定規則留下了較大的自由空間。從法律層面來說,在網絡平臺服務商根據自己的規則采取相應措施的情況下,一般應當認為網絡平臺服務商已經采取了必要的技術措施,符合《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六條要求采取“刪除、屏蔽、斷開鏈接等措施”的規定。
網絡平臺服務商知識產權保護的輔助義務
第一,管理義務。管理義務的主要來源是《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第四十四條。根據該條規定,在消費者的合法權益受到侵害的情況下,網絡平臺服務商要提供銷售者或服務者的聯系方式,以及在應知或明知銷售者或服務者侵害消費者權益且沒有采取必要措施的情況下,有可能要承擔連帶責任。在實踐中,最常見的侵犯消費者合法權益的情形是購買到假冒商品。將該條第一款進行正面解讀,即消費者在購買到假冒商品后可以向網絡平臺服務商要求提供銷售者的真實名稱、地址和有效聯系方式,如果網絡平臺服務商不能提供,其也很有可能要承擔賠償責任。這就意味著,網絡平臺服務商要對其平臺上的商家信息進行登記、核實、更新和管理,以便在需要之時能夠及時提供。同時,在購買到假冒商品后,消費者向網絡平臺服務商要求提供銷售者的信息也會直接構成了第四十四條第二款規定的應知。需要指出的是,本文認為,該條第二款規定的“明知或應知”以及“必要措施”等詞語應與《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六條的規定用語有著同樣的含義。因此,若網絡平臺服務商明知或根據主客觀條件應知銷售者損害消費者利益卻沒有采取措施,則網絡平臺服務商應該對消費者承擔連帶責任。雖然這兩款的規定所保護的都是消費者的利益,但是由于購買到假冒商品是最常見的侵犯消費者合法權益的情形,因此網絡平臺服務商為保護消費者利益而提供銷售者的信息或對銷售者采取措施也間接地保護了知識產權權利人的利益。在這兩種情形下,都要求網絡平臺服務商對其平臺上的銷售者或服務者進行管理,以便能夠及時提供信息或采取措施,因此本文將其概括為網絡平臺服務商的管理義務。
第二,協助義務。《條例》規定了網絡平臺服務商向著作權行政管理部門提供涉嫌侵權的服務對象的資料的義務。網絡平臺服務商作為中介,對其用戶有一定的控制力度,用戶的信息及其在一定時段的交易記錄等會儲存于網絡平臺服務商的服務器中。因此,一旦發生侵權行為,網絡平臺服務商有條件、有能力協助相關機關進行侵權糾紛處理。雖然法律沒有對商標權、專利權的侵權行為中的協助義務做出具體規定,但是從《條例》的規定可以推出,網絡平臺服務商同樣負有解決商標權、專利權糾紛的協助義務。如《淘寶規則》規定:“對于要求協查的商品及店鋪,淘寶將依照嚴重程度,采取限制發布商品、下架商品、刪除商品、商品監管、店鋪監管、店鋪屏蔽等處理措施對其進行臨時性的市場管控,直至查封賬戶。”同時需要指出的是,網絡平臺服務商不單單對著作權、商標權、專利權的行政管理部門負有協助義務,對于法院、仲裁機構等司法機關同樣負有協助義務。如《淘寶規則》規定:“因會員行為引發其他會員或第三方訴訟至司法機關的,若會員存在提供的聯系方式無效,或會員怠于處置、消極應對,或繼續違規等情形,對平臺造成或可能造成實際損失或不良影響的,淘寶網可根據產生或可能產生后果的嚴重程度采取店鋪監管、限制發布商品、全店商品屏蔽等臨時性市場管控措施。”對于權利人是否有權查詢涉嫌侵權的服務對象的資料,本文認為,網絡平臺服務商對其用戶也負有保密義務,貿然泄露用戶資料也有可能使其承擔違反保密義務的責任。因此,權利人和網絡平臺服務商作為同樣法律地位的主體,其查詢用戶資料的權利會受到限制。但這也并不意味著權利人一定不能查詢涉嫌侵權的服務對象的資料。網絡平臺服務商可以對權利人查詢設置一定的標準和程序,在不損害用戶隱私權的情況下,盡可能地擴大侵權救濟的途徑。
結束語
法律雖然沒有對網絡平臺服務商的知識產權保護義務做出具體規定,但是從《侵權責任法》對網絡平臺服務商的責任認定、《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對通過網絡平臺購物的消費者權益保護的規定及一些部門規章的規定中,我們可以對其知識產權保護義務做出判斷。在網絡購物日益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不可分割一部分的時代,我們正確理解網絡平臺服務商的知識產權保護義務并要求其切實履行該義務,不但能夠保護權利人的利益,更是對網絡平臺服務商的經營發展意義重大。同時對于整個社會來講,知識產權保護的加強也有助于全社會福利的提高,為消費者提供更加純凈的購物環境。
(作者單位:中原工學院法學院/知識產權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