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天葬？別說我沒提醒你！

江凌云

記得小時候在山村里，那年代娛樂生活匱乏，加之小孩喜歡看熱鬧，如果村里有人去世了，哪怕是在家睡覺，小伙伴在門口喊一嗓子“誰誰家出殯了，快去看”，我就立刻蹦起來，遠遠地看。可是如果自己跟在送葬隊伍中，由于不是關系特別親的長輩，所以不會很悲傷，只是跟著走個形式，這時就非常不希望被小伙伴們看到。

后來在拉薩經營一家客棧，發現許多進藏游客對當地的天葬充滿好奇。我也曾帶游客到直貢梯寺（這里有西藏最大的天葬臺），但我會事先說明，藏族人對游客來觀賞天葬非常反感，不能近前看，最多可在隔著200米左右的山披上遠遠地看，而且絕對絕對絕對（重要的事情說三遍）禁止拍照！因為這是對逝者及其親屬的尊重。曾經有個藏族朋友對我說，“換位思考，你們家有老人去世了，正在向火化爐中推，我穿著沖鋒衣拿著單反相機過去一陣狂拍，你們會怎么想？”

我帶游客出去玩都會特意強調，只能遠觀，切勿拍照，但總有好奇害死貓的，不，好奇心丟了相機的。

有一回帶3個小伙子到拉薩北郊的帕邦喀去玩耍，這里是當年松贊干布修行的地方，據說藏族文字就是在這里由一位叫吞彌·桑不扎的大師（藏王松贊干布七賢臣之一）創造的。在與一位熟悉的喇嘛喝酥油茶聊天時，我們了解到第二天早上有天葬。拉薩由于市區也就十幾萬人口，還有大量漢族人口不實行天葬，因此天葬不是每天都有。天葬儀式都是在天蒙蒙亮時進行，太陽出來前務必全部完成。

回到客棧后，小伙子們就纏著我帶他們去看天葬，他們請之再三，我拒之再四，因為我知道藏族人尤其反感外人圍觀天葬，天葬進行時，哪怕直系親屬都不能在旁邊，因為藏傳佛教信仰轉世輪回，親屬在臺上大哭，會影響逝者轉世，所以天葬臺上只能留下天葬師及其助手。

話說，這三個小伙子見我不帶他們去，第二天凌晨就悄悄起來自己打車去。到了中午，3個人灰頭土臉地回來了。

一問才了解到，這三人打車到山腳下，“潛伏”在距天葬臺100多米的小山披上。天葬開始后，由于光線不好，他們打開閃光燈拍攝！這就理所當然地被發現了，天葬師的助手把他們帶到了天葬臺上。天葬師說：“你們不是想看我們藏族人的天葬嗎？站那兒別動，讓你們看個真真切切。”

于是天葬師陸續拿三把刀上下翻飛，大約40分鐘，逝者的尸體切割完畢，天葬師對他們說：“現在你們看也看完了，但不能光看，給你們兩個選擇：第一，一個人拿錘子把死者頭骨砸開，另兩個人把尸體碎塊和上酥油，用盆端到那塊平地上，等著喂禿鷲；第二，把拍照用的手機和相機沒收，這也是對我們的尊重，不允許圍觀拍攝天葬，這是西藏多年的規矩，你們不服可以去公安局問，公安局讓我還你們手機相機，我馬上就還。”

三個小伙子在寒風凜冽、光線似明還暗的天葬臺上看了40分鐘切割死人，連嚇帶凍，魂都丟了，還敢自己接觸尸塊？于是三人異口同聲地說：“手機相機不要了，對不起，我們不該來看天葬，更不該拍照！”

我在藏五六年，就拿拉薩來說，此前郊區幾個天葬臺可以說是“開放的”，游客可以隨便過去看，并拍照留念等。但從2014年起，所有天葬臺都用鐵絲網圍起來，隔一段距離就有藍色牌子，上面寫著“為尊重民族信仰和感情，嚴禁與天葬無關者進入天葬區，違者將被處罰款和拘留”字樣，落款一般為市級人民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