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把”字句;回避;普遍性
[摘 要] 文章討論“把”字句習得研究中的兩個問題:把字句的回避現象以及研究結果的普遍性。文章認為,基于作文語料庫得到的“把”字句的使用率和偏誤率等,反映的都是書面語言中“把”字句的使用情況。文章強調,一、由于把字句內部小類眾多,僅僅依據總體使用率來討論回避現象是不全面的;二、語言能力有不同的類型,反映書面語言能力的偏誤率無法自動推廣到其他領域,比如即時口語交際中的“把”字句運用情況。
[中圖分類號]H193.1;H04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8174(2018)02-0013-07
“把”字句是對外漢語教學中關注度很高的句式。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不少學者認為,“把”字句難度極高,需要特別重視。比如史有為先生(2017)在最近一篇談論“字本位”的文章中有一句話:“最難的‘把字句教學,你能貼什么標簽?”史先生將“把”字句看成“最難”,應該不是孤例。“把”字句難度高的一個自然推論是,這一句式的使用率很低,學生甚而至于回避使用“把”字句。因此,研究“把”字句的使用情況,研究“把”字句中是否存在回避現象,對于教學中應該如何處理“把”字句有重要意義。
北京語言大學張寶林先生(2010)借助HSK動態作文語料庫,研究了作文語料中“把”字句的總體使用率、泛化率和偏誤率,并對“把”字句的回避問題進行了討論,提出了“‘把字句回避說顯然證據不足”等不少新的看法。這一研究發表之后,有關“把”字句回避問題的研究就很少出現了,由此可見該文的巨大影響。本文將從回避和研究結果的普遍性兩個方面討論張寶林先生文中的若干論斷。綜合學界的有關研究和個人的認識,本文認為,張寶林先生發現的“把”字句的總體使用率、泛化率和偏誤率,對于理解學習者書面語言中“把”字句的使用情況以及“把”字句的總體難度,有重要的參考作用,但在討論“把”字句的回避問題以及依據自己的發現對已有“把”字句習得研究進行批評時,張寶林先生的觀點尚有可以商榷之處。
1.“把”字句的回避問題
張寶林先生(2010)指出,除個別學者外,對外漢語教學界普遍流行的看法是,“把”字句中存在著回避使用的現象。他根據HSK動態作文語料庫(1.0版)的檢索結果,發現在400萬字的語料中,“把”字句的使用率為0.092%;而在大約3700萬字的人民日報語料中,漢語母語者“把”字句的使用率在0.0754%~0.0767%之間,比外國人的使用率還低。對于人民日報語料,張的看法是,它“反映了當代中國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內容與語體多種多樣”。張引述的另一項大型統計(李寧、王小珊,2001)說明,對335萬字語料(包括文學作品、政經論文、新聞報道、人物專訪、電視談話、采訪實錄等)的調查統計顯示,漢語母語者“把”字句的使用率約為0.0894%,也低于外國學習者的使用頻率。在此基礎上,張寶林得出結論:與中國人相比,外國學習者使用把字句的頻率并不低,甚至還高一點,“‘回避說顯然根據不足”。
張寶林先生(2010,2011)還提供了另外兩項統計,用以支持上述觀點。其一,HSK作文語料庫中“把”字句的偏誤率僅為12.52%;其二,“把”字句還存在著泛化問題,作文語料庫中泛化率在35%左右,和回避率很接近。不過,偏誤率低,能夠直接說明的只是把字句“并不像人們想象的那么難”(張寶林,2011:23)。另一方面,泛化和回避有聯系但并不等同。討論回避時,偏誤率和泛化率只能看做間接證據。下文集中討論“把”字句的總體使用率問題,這是張寶林先生論述回避時使用的核心證據。
張寶林先生關于“把”字句總體使用率的發現,揭示了學習者書面語言中運用“把”字句的總體情況,是一項重要的研究成果。從總體使用率的角度對比學習者和母語者的語料,也是值得贊賞的方法。在充分肯定張文的這兩點貢獻的基礎上,我們想指出的是:一、真正的回避是一種有意識的行為;二、由于“把”字句內部尚有不同的小類,僅從總體使用率的角度來談論“把”字句的回避問題,所得結論并不全面;三、學習者的作文語料和母語者的語料在性質上有比較大的區別,直接對比是有問題的。
1.1 關于回避的定義
定義回避時,學術界有不同的做法:不出現即為回避(李寧、王小珊,2001),出現少即為回避(羅青松,1999),語境為能用而學習者未用即為回避(熊文新,1996),語境為能用、學習者會用而未用即為回避(余文青,2000)。劉頌浩(2003)進一步指出,嚴格意義上的“回避”是一種有意識的行為,確認回避行為時,必須有足夠的來自學習者本人的心理活動或能夠說明其心理活動的言語表現的證據。我們知道,人類的言語行為非常復雜。某些言語行為,呈現出的是言語活動的最終結果;另一些言語行為,則能夠呈現言語行為的過程,至少過程的一部分。前者如作文,我們看到的是學習者運用語言的最終產品,此時無法從中推測其心理過程,包括回避。后者如劉頌浩(2003)所舉的例子:
問:北京有那么多汽車,你覺得汽車對空氣有什么影響?
G3:怎么用?把……?嗯,把……,我覺得,嗯,對不起,我不會。
對話以G3放棄努力而結束。此時,可以認定,G3在被動的情況(要求用“把”的任務)下,想到了要用“把”,但后來回避掉了。從G3的話語中,可以明顯地看出這一點。張寶林先生(2010:265)的定義與熊文新比較接近:在該用“把”字句、母語者一般會使用“把”字句的情況下而二語者未用“把”字句的中介語現象。這一定義相對寬松,判定回避時依據的也不是學習者的心理現象,而是外在的語言使用情況。盡管這一定義確實能夠覆蓋一些回避樣例,但我們想指出的是,僅僅根據外在的語言使用情況來判斷回避現象,是不全面的。舉例來說,假如有學生接觸過“這門課把我學苦了”這樣的表達,但自己想這樣用時覺得難度太高,因此改用“這門課特別難”。僅僅從學生說出的“這門課特別難”來看,因為這不是一個“母語者一般會用把字句的情況”,所以很難被認定為回避。簡單地說,真正的回避有可能蹤跡全無,從外在的語言表現無法判斷。張寶林先生對回避的定義及其操作方法,有可能漏掉某些嚴格意義上的回避。另一方面,學習者未用“把”字句,也有可能是根本就不會,不會的東西也就談不上回避不回避了。從這一角度講,張的定義和操作方法,又會擴大回避的范圍。
從上面所述可知,張寶林先生使用作文語料來探討回避問題,是無法談論心理學意義上的回避的;而只能從偏誤的角度,把回避看成是一種偏誤之后再來談回避。如果這只是研究策略方面的無奈選擇,確實也無可厚非。畢竟,根據研究的需要定義自己的術語是研究者的自由。然而,在回避問題上,如果所選擇的定義漏掉了心理學意義上的回避,同時包括了很多不是心理學意義上的回避,那么,這樣的定義是否合適,就需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了。果真如此,張寶林先生關于回避的一系列看法,比如,回避源于學習者對“把”字句的無意識和不敏感,回避對學習者學習、掌握“把”字句沒有任何積極作用等,也都需要重新檢討。
第二語言習得研究中,一般將交際策略分為兩類,一類稱為“成就策略”或者“彌補策略”,學習者采取各種辦法,盡量表達自己的意思。另一類稱為“減縮策略”或者“回避策略”,學習者意識到可能無法表達某些意思,因此決定放棄。減縮策略中,可以是整個話題的回避,也可以是某個詞語和結構的回避(比如不說“買點兒面包”,而說“買個面包”,因為想回避兒化音),或者是意義的縮減(比如在敘述一個電影故事時,把不知道怎么用目的語講的部分略去不講)。回避策略的發現,則和對比分析有關。早期的學者堅信,將兩種語言進行對比分析,可以發現二者之間的差異,差異是學習過程中的難點,難點又會表現為學習者的錯誤。而事實上,對比分析預測的難點往往并沒有出現。不少學者認為,這是對比分析的問題。但是,Schachter(1974)的看法正好相反:學習者的話語中沒有出現對比分析預測的難點,這恰好說明了對比分析是正確的,因為學習者可能意識到了難點但有意回避了。因此,以學習者的偏誤為分析對象的偏誤分析原則上是無法處理回避問題的。這些是第二語言習得研究歷史的一部分,“回避是一種有意識的言語行為”也是學者們的共識(參看劉頌浩,2007)。也許,改變回避的定義,將回避視為一種跟意識無關的偏誤,涉及到的不僅僅是學者的研究方法,也關涉到對第二語言習得研究歷史的認識,因此不可不慎。
1.2“把”字句小類和回避
即使把定義問題擱置起來,暫時接受張寶林先生關于回避的定義,根據“把”字句總體使用率不低這一現象,是否就必然得出學習者沒有回避“把”字句的結論?如果將“把”字句看成一個內部一致的句式并從總體上來觀察的話,答案也許是肯定的。不過,我們注意到,“把”字句內部的情況比較復雜,總體使用率并不能全面反映各小類的習得情況,學習者不回避容易的“把”字句小類但回避比較難的“把”字句小類,這種可能性是有的。劉頌浩(2003)根據調查,曾提出如下假設:“把”字句的核心用法(表位移和變化)并不難,外圍用法(表致使和不如意)則較難;在結構上,“把”字句的主要困難都與動詞有關①。“把”字句的回避,主要就是因為這兩點。結構問題我們暫且不講。在語義上,根據這一假設,學生不會回避容易的表位移和變化的“把”字句,而會回避較難的表致使和不如意的“把”字句。
“核心用法”和“外圍用法”的區別,依據的主要是使用頻率。不過,這樣的區分容易引起誤解。劉頌浩(2017)根據本體研究的最新成果,將“把”字句(A 把 B V,V為附加成分 )”的語法意義概括為“主觀致使”:由于A的(有意識或無意識的)行為的影響,使得B處于某種(明示的或隱含的)新狀態。這里區分有意識的行為形成的把字句(相當于傳統的“處置把字句”)和無意識的行為形成的把字句(稱為“致使把字句”)。無意識行為形成的把字句,相當于劉頌浩(2003)所說的表示致使和不如意的“把”字句,比如“大風把墻刮倒了”“我把錢包弄丟了”。“處置把字句”和“致使把字句”這一區分,分類標準比較明確,也避免了“核心”與“外圍”的爭論。用這一新的分類框架,可將劉頌浩(2003)的假設重新表述如下:學習者一般不會回避相對容易的處置把字句,但是會回避比較難的致使把字句②。
這一假設陸續為后續的研究所證實。比如黃自然、肖奚強(2012)對60萬字韓國學生中介語語料庫的考察發現,韓國學生對帶處所補語、結果補語和趨向補語的“把”字句習得較好,語料庫中沒有“致使把字句”的用例。劉同坤(2015)根據語義關系,將“把”字句細分為如下四類,研究了母語為英語的漢語學習者的習得情況。
(1) A(施事)+ 把 + B(受事)+ VP +了
小張把小王打傷了。(小張打小王,小王傷了)
(2) A(施事)+ 把 + B(對象)+ VP +了
我把這篇課文背會了。(我背課文,我會了)
(3) A(施事)+ 把 + B(與事)+ VP + 了
她把手絹哭濕了。(她哭?,手絹濕了)
(4) A(致事)+ 把 + B(施事)+ VP + 了
這首歌把我聽煩了。(我聽這首歌,我煩了)
結果發現,中級組英語母語者基本掌握了第1類語義格式,高級組對第2類的掌握也基本達到了母語者水平,而在第3、4兩類語義格式(尤其是第4類)上,即便是超高級組也仍然難以完全習得。第3和第4類是“致使把字句”。
來自心理語言學的研究也支持上述假設。王永德(2014)以常用的10個句式為語料,以母語是英語、日語和韓語的留學生為被試,探討了跨語言因素對留學生理解漢語句子速度的影響。所用的10個句子中,有兩個“把”字句,“王老師剛才把他狠狠地批評了一頓”(表處置)和“這么多的衣服把老太太洗得手酸了”(表致使)。研究結果發現,“致使把字句”更難處理,反應時明顯長于“處置把字句”。王永德(2014:30)認為,之所以如此,主要原因是:
形式標記“把”在語義功能上對“施事前的標記”映射程度沒有它對“受事前的標記”高,造成形式標記“把”兩個對立的語義功能在理解時存在競爭。三組被試理解該句式時需要排除漢語內部無關信息——“把”通常是“受事前的標記”的干擾,因此反應時增長。
這就是說,“處置把字句”出現頻率高,學習者也經常遇到,比較熟悉,這類“把”字句處理速度快,相對容易。而“致使把字句”出現頻率較低,處理時需要明確認識到其中的“把”不表示處置,因此需要更長時間,相對較難。總之,“致使把字句”比“處置把字句”更難處理。在這兩類“把”字句中,學習者更容易回避難度更高的“致使把字句”。
1.3“把”字句的總體使用率
對“外國學習者使用‘把字句的頻率尚且高于母語者”這一結論,我們認為有進一步討論的余地。在作文語料庫中,學習者的語料只有一種類型,即在考試時所寫的作文,而張寶林(2010)和李寧、王小珊(2001)兩項統計中母語者的語料,都包含多種多樣的類型。將二者直接對比可能是有問題的。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已有“把”字句研究的一個重要發現是,母語者“把”字句的使用頻率受語料類型的影響。請看郭圣林(2004)的統計結果:
可以看出,文藝語體和科技語體中“把”字句的出現頻率高于政論語體,這三者又遠遠高于事務語體。杜文霞(2005)的考察得出了基本相同的結論。在上邊提到的幾種語體中,學習者的作文語料與文藝語體應該更接近一些,而在文藝語體中,母語者的使用頻率(每萬字13.66個)遠高于學習者(每萬字9.2個)①。
綜上所述,可以得出兩點結論:一、語料類型不同,母語者對“把”字句的使用頻率隨之變化,總體使用頻率掩蓋了這一事實,因此,將性質單一的作文語料與母語者的綜合語料進行直接對比得出的結論,在可信度上是存在疑問的。外國學習者使用“把”字句的頻率是否高于母語者,需要用性質相同的語料進行檢查才能下最后結論。二、“把”字句內部有不同的語義類型,難度也有差別,難度高的語義類型可能(因回避)根本不會出現在學習者的語料中,學習者“把”字句的總體使用頻率也無法反應這一事實。換句話說,張寶林先生(2010)所提供的證據,即使能夠說明學習者“把”字句的總體使用率不低,即使學習者經常泛化使用“把”字句,也仍然不足以推翻“把字句中存在著回避現象,難度高的致使‘把字句更容易回避”這一結論。
2.“把”字句研究結果的普遍性
張寶林先生(2010)發現,他所研究的3682 個“把”字句的正確率為87. 48%,錯誤率僅為12. 52%。張寶林先生(2011:25)認為,HSK動態作文語料庫“是學習漢語的外國人在標準化考試中不借助任何參考資料和工具書的情況下,運用漢語進行規定題目寫作的即時表現,最真實地反映了他們運用漢語進行書面表達的實際水平。”據此,一個自然的推論就是,學習者在運用漢語進行書面表達時,“把”字句并不很難,錯誤率也僅為12.52%。這一推論以及所依據的12.52%的錯誤率,是“把”字句研究中的重要成果,對正確認識“把”字句以及在教學中正確處理“把”字句都有很大的指導作用。
不過,張寶林的推論不止于此,而是更進了一大步。張寶林(2011)指出:目前諸多“把”字句的研究(所舉的例子有劉頌浩,2003;劉宏帆,2007;程樂樂,2006;黃月圓、楊素英,2004等),考察的范圍小,結論的普遍性不強,對習得情況認識不清。他強調,比較大的樣本可以減低樣本統計量的變異,依據較多樣本和較大規模語料得到的數據無疑具有更大的普遍性,結論也就更可靠。“把”字句12.52%的偏誤率依據的是400萬字的作文語料庫,規模最大,因此,12.52%的偏誤率更接近“把”字句運用的真實情況,更有普遍性。如果這里的“更有普遍性”說的是HSK語料庫的研究結果普遍反映了“把”字句的書面語運用情況,也許異議不大。然而,張寶林(2011)所批評的其他研究,既有小規模語料庫研究,也有小型調查研究;既有基于書面語的研究,也有基于口語表達的研究。與張寶林(2010)相比,這些被批評的研究的共同點是數據量不如HSK作文語料庫大。因此,有理由認為,張寶林(2011)所說的更有普遍性,其實意味著,根據書面語材料得到的結論,同時適用于學習者的其他語言運用,比如口語表達。
對于這樣的推論,我們不敢茍同。語言能力不是一個單一的概念,這已經是第二語言習得和教學研究中眾所周知的事實。研究目的不同,使用的方法會有差別,涉及到的也會是語言能力的不同方面。比如劉頌浩(2003)采用的是口頭回答問題的方法(17名外國高級班學生或研究生回答16個旨在引發“把”字句的交際問題),考察的是學習者的即時表達能力。結果表明,高級學生“把”字句的錯誤率高達44%。這項研究中,學習者只說出了100個“把”字句。17個調查對象,100個“把”字句,從數量上是無法與400萬字的語料相比的。但這是不是意味著,12.52%的偏誤率就比44%更可靠,更有普遍性呢?不一定。與即時口頭表達相比,寫作時有較多的時間進行推敲和修改,錯誤率低一些也是很正常的。
即使同為寫作任務,具體的條件不同,對研究結果也有影響。以溫曉虹(Wen,2012)為例,她采用書面圖片描述的方法,調查了初、中、高三種程度的學習者使用“把”字句的情況。對每幅圖片,學習者都要回答特定的問題,比如“這個工人不喜歡面包。他剛剛做什么了?”溫曉紅的研究結果如下:
換句話說,學生的錯誤率在50%(高級)到64.7%(初級)之間。這里的結果和劉頌浩(2003)接近,和HSK語料庫的結果差別則很大,而且溫曉虹的調查對象每種程度也只有30人。能不能說溫曉虹的結果沒有張寶林的可靠呢?同樣不能。首先,HSK語料庫中學生來源復雜,母語也多種多樣;溫曉虹調查的則是沒有任何漢語背景的英語母語者,二者可能無法直接進行比較。退一步講,即使二者可以直接對比,我們也認為,有明確要求的寫作(溫的研究即是如此)和自由寫作(比如只給題目但沒有具體要求的作文)的難度可能會有差別(劉頌浩、曹巧麗,2015)。任務難度如果有別,學習者的語言運用也可能會受到影響。這當然只是一個假設,但從這一假設出發,可以進行更深入的研究,從而加深我們對問題的理解。這比以數據量小為理由簡單否定其他學者的結果要有意義得多。
劉頌浩與溫曉虹的調查對象數量都較少,其結論是否具有普遍性,還需要考察更多的同質的調查對象才能確定。在這個意義上,也只有在這個意義上,大數據研究優于小數據研究。但同樣重要的是,我們需要清醒地認識到,習得研究中的普遍性,只能以對象的同質為前提。對象變了,普遍性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礎。在這個意義上,研究中數據量上的差別不再具有特別的含義。張寶林先生的12.52%的偏誤率,不管是在多大的數據基礎上得出的結論,也只能是書面作文語料中全體學生的偏誤率,在其他條件下(比如口語語料當中,日本學生書面作文語料中)偏誤率如何,需要其他的研究來探討。
3. 結束語
在HSK作文語料庫中,把字句的總體使用率并不低,錯誤率也不高,而且有相當多的泛化情況,這些都是張寶林先生(2010)的重要發現,有助于我們從總體上更深入地了解“把”字句。本文的分析表明,在將作文語料庫中“把”字句的使用率和母語者語料進行對比時,在根據“把”字句總體使用率對回避現象進行討論時,以及在對其他學者的“把”字句研究成果進行批評時,張寶林(2010)的觀點尚有不全面或偏激之處。
作文語料庫反映的是學習者運用書面語進行交際的能力。“把”字句在學習者書面交際能力中的“表現”無疑從一個重要的側面反映了“把”字句的總體特點。從這一邏輯出發,我們贊同張寶林(2010)對“把”字句的總體認識:不應過分強調“把”字句的難度。對外漢語教學界持此看法的人其實并不少。熊文新(1996)發現,學生很早就會用“把”字句,而且初級學生的使用并不比中高級少;施家煒(1998)所考察的兩類把字句(他把我打哭了,我把書放在桌子上)在22種句式中處于習得等級的第二級,與“是……的”句、比較句、選擇問句等難度相當;劉頌浩(2003)更明確地提出,“把”字句從認知和結構上都并不特別難,“把”字句的難度在很大程度上被夸大了。張寶林先生(2010)的研究,為類似看法提供了書面能力方面的有力證據。
盡管如此,必須明確認識到,上述看法并不是“把”字句難度方面的定論。否則,我們就無法解釋本文一開始提到的現象:“把”字句特別難的看法依然廣為流傳和接受。這提示我們,在“把”字句的問題上,仍然有很多工作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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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y words:ba(把)-construction; avoidance; generalizability
Abstract:This paper discusses two issues in the study of ba(把)-construction: the avoidance phenomenon and the generalizability of research results. The article argues that the utilization rate and error rate of ba-construction found in composition-corpus-based studies reflect the use of ba-construction in written language. The article emphasizes that:1)Since ba-construction contains many sub-types, it is not comprehensive to discuss the avoidance phenomenon of ba-construction based only on the overall utilization rate;and 2) language ability has different types, and the error rate of written language ability cannot automatically be generalized to other fields, such as online oral communication.
【責任編輯 匡小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