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失先機的《如懿傳》 真的“輸”了嗎？

何海珠

這個暑假，誕生了2018年至今的國產(chǎn)“劇王”——不是自立項起就萬眾期待的《甄嬛傳》姐妹篇《如懿傳》，而是悶聲發(fā)大財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延禧攻略》。這個結(jié)果，既令人詫異，也有些理所當(dāng)然，因為一直以來，一部影視作品無論在前期宣稱投入多大資金，請到多大咖主演，放出了多精美的海報，一旦開播，口碑就只能由觀眾評說了。以“周迅+霍建華+張叔平”的頂級配置吊足觀眾胃口的《如懿傳》在一再延播之后，被后完成拍攝的《延禧攻略》搶先開播，播至尾聲，一波三折的《如懿傳》終于殺入，然而始終錯失良機。這兩部清宮劇因為歷史相同人物相似，引發(fā)網(wǎng)友對比熱潮，劇情節(jié)奏人設(shè)服化道，誰更好看誰更貼合歷史，大家爭論不休。本刊多方對比兩劇，還采訪了女主角如懿身邊的兩名大宮女——阿箬和惢心，試圖助力這場暑假清宮劇之爭早日分出勝負(fù)。但無論誰輸誰贏，對觀眾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因為大家的清代史又學(xué)得更精了。

Round 1同題競賽

網(wǎng)絡(luò)爽文正面PK清宮大戲

8月20日，《如懿傳》上線開播，同一天，已播至尾聲的《延禧攻略》宣布日更，所有吃瓜群眾都嗅出了其中的不尋常：同一段歷史不斷版本的演繹，一場宮斗中的“宮斗”開始了。同題混戰(zhàn)，在不同場次PK中，雙方走出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在這一回合“主題”的對戰(zhàn)中，《延禧攻略》執(zhí)“爽”文套路正面“杠”上《如懿傳》的清宮大戲。

《延禧攻略》雖然長達(dá)70集，但只要看過一兩集，都能立刻判斷出，這是一部反套路的宮女上位史。女主角魏瓔珞一腳踢翻清宮劇以前愛走的“白蓮花”女人設(shè)，變成一個腹黑且行事果決、睚眥必報的狠角色，以兩三集搞定一個對手的速度，為所有阻礙她前進的人熱好了“盒飯”。如此新鮮的操作，令看劇喜歡自我代入的觀眾連連驚呼：“太爽了！”編劇深諳觀眾觀劇心理，在給觀眾投喂了“一集一個高潮”的主線之后，發(fā)糖不要錢的副線緊隨而上——身份卑微的宮女魏瓔珞和出身高貴的御前侍衛(wèi)富察傅恒談起了清純初戀，男主至死守護著心愛之人，如此堅貞如此偉大的愛，誰不愛看？這種高甜的愛情并不只存在于魏瓔珞和傅恒身上，帝后CP、衛(wèi)龍夫婦、大嘴猴夫婦都是這種愛情的踐行者。觀眾在看女主開掛復(fù)仇上位的跌宕過程中，得到了各種高甜愛情的撫慰，這樣的的觀劇體驗令不少網(wǎng)友大呼過癮，半周更變?nèi)崭咽抢硭?dāng)然。

而《如懿傳》這邊，那張周迅身著嬪妃正裝站在紅色宮墻下蔑視前方，身后有兩只鳥飛過的精美海報已經(jīng)暗示了大家，這是一部沉甸甸的清宮“正”劇（相比《延禧攻略》，《如懿傳》嚴(yán)肅很多），是從《甄嬛傳》那邊延續(xù)過來的關(guān)于皇權(quán)吞噬人性的悲劇。開播后，觀眾發(fā)現(xiàn)，《如懿傳》講的是烏拉那拉·如懿與乾隆皇帝愛新覺羅·弘歷在皇宮里從相知相愛到迷失破滅的婚姻故事，換句話說，就是描寫愛情如何在皇權(quán)中崩潰。有人說不用看劇，光看這介紹，就足夠讓人沮喪了——大家哼哧哼哧地追了87集，到頭來就是個郁悶至極的悲劇，沉重悲傷的基調(diào)注定要流失部分“圖一樂”的觀眾。

對此，導(dǎo)演汪俊曾在采訪中一再強調(diào)，“如懿和乾隆年輕時相愛，但二人之間卻經(jīng)歷了各種阻撓，這其中有太后的意見、也有旁人的陷害，最終如懿成為皇后，但卻發(fā)現(xiàn)時移世易，二人已經(jīng)都不是當(dāng)初的自己。這樣的故事模式更像是古代的家庭劇。”但定位為古代家庭劇，并沒有給《如懿傳》帶來愛看婆婆媽媽劇的那一類觀眾，為什么？因為正劇色彩濃厚的《如懿傳》不會淪落為嘴皮子打架的狗血品相，吸引不了七大姑八大姨。而該劇重點描寫的封建制度下帝王婚姻的幻滅，兩頭不靠岸，既不注重帝后CP的情情愛愛，也沒拔高立意到控訴封建集權(quán)的一面。

Round 2 開播時機

先入為主跑贏后發(fā)制人

任何影視作品的火爆都是天時地利人和的最終結(jié)果，任何一塊有短板，都會大大影響作品的吸引力。相比后開機的《延禧攻略》，先完成拍攝的《如懿傳》本來占盡先機，大咖演員的加盟也讓它在宣傳上引觀眾矚目。但因為各大電視臺的古裝劇集數(shù)受限，87集巨量《如懿傳》的開播日期一再推延。眼見《延禧攻略》暑期檔毫無對手，《如懿傳》坐不住了，不再苛求在衛(wèi)視上播出，改成網(wǎng)絡(luò)獨播，被騰訊一家買下資源，終于開播。但此時，“饑餓”已久的國產(chǎn)清宮劇市場已被先入為主的《延禧攻略》喂出了固定的口味，有網(wǎng)友稱，“不期待《如懿傳》了”“《如懿傳》不播也沒關(guān)系了”……后發(fā)制人，想重新贏回觀眾，變得困難重重。

除了搶先播出，《延禧攻略》還占了一個便宜，那就是，同樣的歷史背景和人物，到底怎樣的性格塑造才是觀眾最認(rèn)可的？比如，乾隆心中的“白月光”，到底是《延禧攻略》中的富察皇后，還是《如懿傳》里的如懿（原名青櫻）？在《延禧》前期，聶遠(yuǎn)飾演的乾隆和秦嵐飾演的富察皇后發(fā)糖不斷，演出了尋常百姓夫妻那種互相理解互相扶持的恩愛，再加上有網(wǎng)友找出了《百家講壇》里分析乾隆和富察氏的恩愛歷史考證，大家磕“帝后CP”的糖磕得非常起勁。帝后CP落幕還沒多久，《如懿傳》里乾隆和青梅竹馬青櫻就上線了，乾隆的最愛不是原配富察氏，而是側(cè)福晉青櫻（也就是繼后如懿），富察氏不再是溫淑嫻靜的白月光，反而成了表里不一的心機婊，而在《延禧攻略》里陰狠毒辣的嫻妃，到了《如懿傳》則成了最懂乾隆心意的如懿。如此大的反差，令人串戲，有網(wǎng)友評論稱：“一個是當(dāng)了皇帝的弘歷，一個還是阿哥的弘歷;一個是愛著富察·容音的弘歷，一個是愛著如懿的弘歷……好出戲啊。”還有網(wǎng)友表示：“從劇情走向上看，《如懿傳》是《甄嬛傳》的后續(xù)。但是，《甄嬛傳》里明明說四阿哥喜歡富察氏、不情不愿地娶了青櫻，怎么到了《如懿傳》就變成青梅竹馬了呢？”

正當(dāng)網(wǎng)友一臉懵，有人找出了真正的歷史文字為乾隆的“白月光”做了定論。《清史稿·列傳·后妃》記載“（乾隆）三十年，從上南巡，至杭州，忤上旨，后剪發(fā)，上益不懌，令后先還京師”。由此看出，歷史上的繼后是不太可能成為乾隆的“白月光”的了，不然這樣一位皇后，怎么會沒有在史書中留下名字畫像，最終只能和純惠皇貴妃共用一個墓穴？《如懿傳》制片人黃瀾坦言：“雖然如懿是一個只在歷史上短暫存在的人物，但恰恰因為短暫，給了我們想象的空間。《如懿傳》整個故事和人物的命運依然基于對歷史尊重，沒有太多的天馬行空，是合理的虛構(gòu)。”但既然都是在歷史基礎(chǔ)上發(fā)揮的想象，先入為主的《延禧攻略》無疑還是比《如懿傳》擁有更多的支持者，畢竟，甜到齁的“帝后CP”令大家印象深刻。同理，《延禧攻略》里愛恨分明深受乾隆寵愛的魏瓔珞也比《如懿傳》里領(lǐng)了“盒飯”的魏嬿婉更受大家認(rèn)可，因為在遙遠(yuǎn)的《還珠格格》時代，當(dāng)年的令妃娘娘的確比皇后更受寵，歷史上令妃最終也是做到了皇貴妃的位置，兒子還當(dāng)了皇帝，這樣一位王者級別的妃子，怎么會被打倒呢？無論是時機還是歷史，《如懿傳》都落了下風(fēng)。

Round3 服化道

莫蘭迪配色把彩虹絲巾按在地上摩擦

雖然《延禧攻略》的劇情和人設(shè)已經(jīng)先入為主，但大家對《如懿傳》的期待還是很高的，憑的就是對造型和制作的信心。從《如懿傳》之前公布的視頻和平面物料來看，無論是服飾、妝容、禮儀，還是道具、場景，都唯美得不像話。但真正開播，卻讓大家失望了。第一集系著彩虹色蝴蝶結(jié)絲巾出來的周迅，扮演的是一位十幾歲的少女，但無論是頭飾造型還是周迅的煙嗓，都讓觀眾秒出戲。網(wǎng)友大呼受騙，之前預(yù)告海報中那美到窒息的皇室風(fēng)格到了開播竟變成了顏色過分飽和的七色盤，這真的是號稱投資了3個億的制作水平嗎？而隔壁的《延禧攻略》雖然依然打著“于正作品”的旗號，卻一改于正以往大紅大綠的辣眼睛風(fēng)格，走起了古樸大氣的禁欲風(fēng)。

其實，對比兩部制作上投入的成本就知道，這兩部劇都是花了大價錢在服化道上的。《延禧攻略》投資3個億，演員片酬僅花了2400萬，剩下的都投入到制作上了。而《如懿傳》據(jù)傳霍建華和周迅兩人就占去了1個億，但剩下的錢依然數(shù)目巨大，比起過去的清宮劇投入，依然是分分鐘可以打造出精品的。而且，這兩部劇用了同一個美術(shù)班底，造型指導(dǎo)都由張叔平親自坐陣，按理說應(yīng)該不會出現(xiàn)大的反差。但《如懿傳》里周迅的彩虹絲巾、霍建華的綠馬甲、鄔君梅的迪士尼耳環(huán)以及各種懸浮摳圖和五毛特效，都讓觀眾大喊貨不對板。《延禧攻略》這邊前期用了5個月進行籌備，不僅參考了大量的歷史資料，制作人于正更是帶領(lǐng)團隊探訪了江浙一帶傳統(tǒng)手工藝民間藝人，并參觀了諸多博物館，全面深入了解當(dāng)時的服化道風(fēng)貌。秦嵐在一次采訪中說道，他們的衣服太貴了。她舉例，有一套戲服單價去到了40萬，她知道這個價格時都嚇到了。《延禧攻略》里的高級配色被大家稱為“莫蘭迪色”，這個配色在時尚界也火了起來。而《如懿傳》在前面那幾集被大家吐槽的90年代影樓風(fēng)以及各種浮粉暗淡的妝容，都讓大家納悶：這真的是當(dāng)年以服化道稱霸清宮劇的《甄嬛傳》的姐妹篇嗎？

Round4 大咖演技

影后周迅一人撐起整部劇的贊美

這么多輪對比下來，《如懿傳》都不占優(yōu)勢，那這部劇是不是注定翻身無望了？不一定，《如懿傳》花大價錢請來的王牌——周迅，雖然在造型妝容上被吐槽，但談及演技，她一人足以撐起整部劇的贊美。

第一集周迅扮演的少女青櫻在造型上被批裝嫩，但演技上，周迅依然在眼神上精準(zhǔn)演出了青櫻的少女羞澀，僅這一段就備受稱贊。到了第七、第八集，皇后和玫常在聯(lián)手誣陷如懿下毒，幸好海蘭拖著病痛之身及時趕到為如懿證清白，逃過一劫的如懿回到延禧宮，再次想起那些事，百感交集，她倚在門邊，托腮沉思，她自己這樣不爭不搶，也被人誣陷，人心真的好險惡。這場戲，周迅無一句臺詞，面部表情卻演繹之真切，心里的哀傷無奈，自己的無能為力，以前沒有能力救自己的姑母，現(xiàn)在亦沒有能力保護身邊的姐妹，心里痛楚無以言表。如懿落淚，周迅演技大爆發(fā)，此時此刻的無聲勝有聲，表現(xiàn)到了極致。到了第20集，如懿被身邊陪嫁的宮女阿箬背叛，說她加害有孕的嬪妃，謀害皇子，慘遭鄔君梅飾演的太后甄嬛下令幽禁，她眼見百口莫辯，無從抵抗，從震驚到震怒，及心如死灰，接著毫無知覺，氣到后來，連苦澀的微笑都恰到好處，心情轉(zhuǎn)折絲絲入扣，讓網(wǎng)友震驚，有人把這約8分50秒的片段單獨截取放到網(wǎng)上，立刻引爆話題。再一次，周迅憑演技實力把自己推上了熱搜。同時，賣主求榮的阿箬也跟著上了熱搜，網(wǎng)友們罵她比《延禧攻略》里的反派爾晴更厲害，對此，飾演阿箬的演員曾一萱很看得開，稱“榮幸成為觀眾的歡樂源泉”。

而《延禧攻略》這邊，雖然沒有周迅這般開掛的實力大咖，但好在沒有面癱演員拖后腿，飾演富察皇后的秦嵐、飾演嫻妃的佘詩曼、飾演乾隆的聶遠(yuǎn)，都在劇中貢獻了非常有記憶點的片段——富察皇后再次痛失愛子的悲痛欲絕，乾隆讀完富察遺書的單眼流淚，不靠眼妝黑化的嫻妃在大結(jié)局那集揮刀斷發(fā)等等，都是上過熱搜的驚喜片段。而飾演魏瓔珞的吳瑾言，雖被網(wǎng)友吐槽說話嘴巴動靜太大，但終歸沒有大的Bug，表現(xiàn)中規(guī)中矩。反倒是之前譚卓飾演的高貴妃，不知是否因為妝容關(guān)系，讓觀眾感覺她的表演過分浮夸，有點出戲。

如今《延禧攻略》已播完，《如懿傳》正漸入佳境，這兩部歷史相同、氣質(zhì)不同的清宮劇雖然逃不過觀眾的各種對比，但始終是兩個不同訴求的作品。《延禧攻略》一開始就擺明了要做個優(yōu)秀的產(chǎn)品，秉持著“客戶至上”的原則，劇情直奔主題，魏瓔珞以平均兩三集干掉一個人的速度迅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為姐姐報仇，完美地收獲了一個帥哥侍衛(wèi)，一個白月光皇后，一個霸王龍皇上。爽不爽？當(dāng)然爽！高潮迭起的觀劇體驗，讓觀眾如同中獎一般開心。但《如懿傳》不屑于做一個產(chǎn)品，從劇情節(jié)奏鋪排來看，它更想把自己雕刻成一件藝術(shù)品。它用了兩集來引出各條故事線，宮斗的戲碼從第三集才不緊不慢地開始，女主如懿花了20集被動挨打，估計也還要十來集自我反省，才會主動反擊，這樣的速度，讓那些想看熱鬧的觀眾等得好苦，棄劇是分分鐘的。但有耐心的觀眾，會慢慢品嘗到《如懿傳》的回甘。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大家也不必為彼此的選擇再多費口舌了，畢竟，它們自己從來也沒有把對方當(dāng)成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