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樹上的丫頭
天真熱,我們老兩口躲在空調房里,各做各的事情。老伴忽然說:“今天是七月七日,真快,八十一年就這么過去了。”口氣非常沉重。對我們這一代人來說,這是一個無法忘記的日子。八十一年前的今天,日軍發(fā)動了全面侵華戰(zhàn)爭。后來,老伴的父親犧牲在日本侵略者的刺刀之下,我們家的房子也被日本鬼子一把火燒得精光。這天大的仇恨怎么能忘記啊!
記得是一九四二年吧,那年我五六歲。只聽到大人們在議論,日軍打過錢塘江了,到處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家家都在準備逃難。那天有人來告訴我們:日軍來了,已經過黃宅了(離我們家只有十里),快逃吧。爸爸早就準備好篾籃擔,一頭裝著一些吃的東西,一頭裝著我;媽媽抱起幼小的妹妹,背上一個包袱,一手牽著比我大兩歲的姐姐,就朝著北面的山里逃。
也不知逃了多少山路,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大山洞,里面已經躲著很多與我們一樣逃難的人。我們也擠在這堆人里面,坐下來歇口氣。爸爸從一口塘里給我們盛來一碗冷水,準備吃干糧。一個人輕輕地說:“大家不要發(fā)出聲音,小孩不能哭,日本佬就在我們頭頂上?!痹瓉砩蕉瓷厦婢褪且粭l通往村子的路,只聽得日本佬的大皮鞋“啪啪”走在路上的響聲。爸爸媽媽用手捂住我們三姐妹的嘴,一直到聽不到腳步聲才放開。
一路忍饑挨餓,擔驚受怕的日子總算過去了,想不到更加可怕的事情在等著我們。好不容易回到村里,天啊,我們美麗的村莊再也找不到了。村子里的房子都被可惡的日本侵略軍燒掉了,我們家也成了一堆焦土,什么也沒有留下來。父母欲哭無淚,站在瓦礫堆前發(fā)呆。鄰居有的在瓦礫堆上號哭不肯離開,有的面帶悲憤地翻著還在冒煙的木頭磚瓦,想找出點有用的東西來。家家都在大罵天殺的日本鬼子。
好在我們家離外婆家不遠,就在外婆家借住一段時日。住了大約一年時間,父親在親戚朋友的幫助下,在原來火燒過的屋基上建了一間草房子,一家人勉強可以棲身。木材磚頭買來了,屋架子也搭成了,屋背上搭的草簾子就需要我們自己動手了。先把毛竹劈成片,把處理過的稻草固定在毛竹片上,做成草簾子;再將草簾子一疊一疊用繩子扎牢在房梁的椽子上。不能漏水,更不能讓風吹走。
這年的冬天,雪下得好大好大,壓得房梁也咯咯作響。大家都擔心房梁被壓斷了,嚇得一家人晚上也不敢好好睡覺。媽媽又在罵日本鬼子,要不是他們燒了我們家的房子,哪會住這樣不結實的草房子?
有一天晚上,房梁又咯咯響起來。一家人都起來了,爸爸準備去屋頂上掃雪。這時屋外響起我堂兄的聲音:“三叔(我父親排行老三),你們不要起來了。我看到雪太厚,順手把你們家屋頂的雪掃了?!?/p>
后來村里這樣的草房子慢慢多起來了,村子也開始熱鬧起來。一直到抗戰(zhàn)勝利后,日子安定了,村里人才又建起許多磚瓦房。
又到了一年的七月七日,這是一個被歷史銘記的日子。幾十年過去了,但這樣的日子我們是永遠不應該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