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冰
一個學期就要結束了。今天是最后一次書法課。
書法課,早先可真是讓皮皮和洛洛頭疼。這兩個小淘氣一直想不明白,在電子產品這么發達的今天,我們為什么還要寫字。爸爸媽媽每天工作,用的是電腦;老師備課,用的是電腦;有時候家庭作業都要用電腦來完成。甚至,要不是小朋友上學,可能家里都找不到一支能夠用來寫字的筆了。
可是,自從經歷了一系列有趣的冒險,皮皮和洛洛對書法課的看法已經大有改觀。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看似簡簡單單的寫字這件事里面,居然蘊含了這么多驚心動魄的故事。如果不是老銀杏幫助他們重回歷史現場,他們很難相信書法的歷史竟然那樣曲曲折折。
轉眼,一個學期就這樣結束了。他倆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從哪一天開始喜歡上了書法課,不僅認真聽講,還認認真真練字。反正,他們對書寫,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
今天,是這一學期的最后一次書法課。教室里灑滿了陽光。戴眼鏡的李老師走上講臺。他三十多歲的年紀,有儒者的風度。按理說,這節課應該像往常一樣,在黑板上寫幾個范字,講一講這些字的結構規律,半包圍的字怎么寫,左邊偏旁太小的字要怎么寫,諸如此類,然后布置一下考試安排,就結束這一學期的課程。
李老師走上講臺,在黑板上寫下了一個問題:
“書法是什么?”
“書法是什么?”洛洛心里默念著,“嗨,就是寫字唄。”
皮皮在后面捅了捅洛洛:“洛洛,你怎么說出聲來了?”
原來,洛洛太專注了,一不留神,把自己心里想的話給說出來了。
“嗨,就是寫字唄。”這句話惹得全班同學哄堂大笑。
洛洛緊緊地盯著李老師,李老師并沒有責備他在課堂上隨意講話,反而向他投來贊許的目光:“洛洛同學說得沒錯,書法首先就是寫字。過去沒有電腦,所有的東西都依靠手寫,那時候的書法存在于日常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可是現在,提筆寫字的時候越來越少了,就連老師上課,課件的比重也大大超過了板書。同學們有些拓展課程的作業,有時候也會要求打印出來。這就帶來問題了——如果大家都不寫字,那還叫什么書法?書法,最根本的,就是要動手寫字。”
“原來還有這么簡單的道理啊。”洛洛摸著自己的頭說。
“誰說世界上的道理都很復雜的?其實剛好相反,世界上的道理往往比我們想象的要簡單。就拿書法來說,首先是寫字。比如,古人是沒有專門的書法家的,大家只不過是要認認真真把自己的字寫好而已。”
“那么說,王羲之也不知道自己是書法家了?”皮皮問。
“很有可能。在他們的觀念里面,首先要把做門面的字寫好。更有甚者,古代的科舉考試,除了文章寫得好壞,字跡如何也是錄取的重要參考條件。不要說字寫得好壞了,試卷上的字甚至不允許有任何涂改。”
“啊?那也太嚴苛了吧!”洛洛聽了,下巴快要掉到腳面上了,“那我豈不次次考試不能及格了?”
李老師在黑板上寫下了“實用性”和“寫字”,然后問:“除了洛洛同學說的這一點,誰還能繼續補充?”
“老師,寫字還要好看。”有一個女同學說。她的字是全班寫得最好看的。
“說得不錯。寫字要好看,如果不追求寫字好看,我就不用每天都布置習字作業給同學們了。大家臨帖、練字,最基本的目標就是要把字寫好看。”說著,李老師在黑板上寫下了“審美性”和“好看”,“那么怎么樣才能把字寫好看呢?”
同學們七嘴八舌,有的說要把字寫大,有的說要和字帖寫得一模一樣,有的說要多寫。
洛洛一拍腦門,說:“老師,我知道了,這就是書法的秘密!”
“書法的秘密?”李老師看了看他。
皮皮心領神會地在座位上笑著。
“那你來說一說,書法的秘密是什么?”
“書法的秘密,我覺得首先要用功、刻苦,就像我看到的王獻之寫光了十八缸水一樣,不下苦功夫是寫不好字的。其次,寫字的人光苦練還不夠,還要有氣節,有精神的力量,就像顏真卿一家一樣。”
李老師驚訝地看著這個平日里讓人頭疼的小調皮,沒想到今天說出了這樣讓人吃驚的話來。
“你看到?”李老師意味深長地重復著洛洛剛才說的話。
“哦!”好在洛洛的反應比較快,“我是說,我在書上看到的。我這學期看了很多書法家的故事。是吧,皮皮?”
“是的,是的,我們倆一起看的。”皮皮配合著說。兩個人略略有些緊張。
“那皮皮,你再說一說老師黑板上的那個問題。”
“我覺得洛洛已經說得很好了,我就,我就不補充了吧。”皮皮笑嘻嘻的。
“這么說,你和洛洛一起讀的書,看來你沒有洛洛同學思考得多啊。”李老師說。
“其實,我覺得,寫好書法,還得了解漢字的來龍去脈,每一種字體是怎么出現和發展的。”皮皮說。
李老師走上講臺,望著教室里一張張天真可愛的臉龐,說:“同學們說得都非常好。書法是什么?這個問題內涵實在太豐富了,我們很難一下子講清楚。書法來源于生活,卻又關乎著美。線條的美,形式的美,意韻的美,美能夠陶冶我們的性情,凈化我們的心靈。正因為如此,它又承載著一個人精神的力量。書法是一門出于實用的藝術,也有著內修養和外修養的問題。內修養是藝術本身,外修養是一個人的人文情懷和精神高度。今天這些話,或許,對于同學們來說有一點難懂,但是,我還是要講給大家聽。因為,我不想大家像應對考試一樣看待寫字這件事。雖然,在今天,我們寫的字越來越少,書法變得越來越孤獨,但是我們還是要學好它,寫好字,更重要的是,書法之中還包含著我們這個民族從古至今傳承綿延的文化。”
李老師頓了頓,又說:“今天是本學期最后一次書法課,也是我給同學們上的最后一次書法課。我之所以在黑板上寫下這樣一個問題,是希望同學們在以后的日子里,不管是否從事和書法相關的工作,請你們記住在小時候,有過一位老師,提出過這樣一個問題。書法是什么?書法是一件美麗的事情。”
這學期的書法課結束了。
皮皮和洛洛放學回家的時候,依然看了看小區里面的銀杏樹。它是那樣安靜和蒼老,仿佛與這個世界的格調有些不搭配,但是卻一直默默地挺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