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芳
在我國長江中下游地區(qū)、臺灣地區(qū),以及日本的中南部,韓國南部,每年春末夏初,都會出現(xiàn)連綿陰雨的天氣。這恰好是梅子黃熟的一段時期,所以人們把它叫作“黃梅季”,也叫“梅雨季”。
梅雨季好嗎?好,也不好。
雨水又輕又細,不停地下著,從天到地,織成了一面又濕潤又溫柔的網(wǎng)。天氣不冷不熱,人們穿著輕薄的衣服,打著好看的花傘,在雨中慢慢地走,輕輕轉(zhuǎn)動雨傘,轉(zhuǎn)出一道水做的珠簾。坐在屋子里向外看,窗玻璃蒙著白茫茫的水霧,伸出手指,在上面寫字,畫畫。走在路上,一邊走一邊踢著積水玩,水滴從濃綠的樹梢落下來,落到衣領(lǐng)中,涼得人忍不住把脖子縮起來……
是很可愛的季節(jié),對吧?
不過,這個季節(jié)也有缺點。比如,爸爸媽媽就不一定喜歡它:梅雨季時常看不到太陽,洗過的衣物總也晾不干;空氣太潮濕,很多東西稍不注意,就悄悄長上了霉斑。爺爺奶奶也不一定歡迎它:天氣老這樣陰濕著,渾身的骨頭“咯咯”地響,隱隱地疼,真不舒服。
那么,擅長感受季節(jié)之美的詩人們,又是怎樣看待梅雨的呢?
有人說,梅雨季的風(fēng)景很美好,讓我來指給你們看吧!
四月到盤洲,長是黃梅雨。屐齒滿莓苔,避濕開新路。 極望綠陰成,不見烏飛處。云采列奇峰,絕勝看廬阜。([宋]洪適《生查子》)
我們知道,古詩詞里的月份都要按農(nóng)歷計算。詩里的四月,差不多是我們現(xiàn)在的五六月份,正值梅雨季。
詩人在一個叫盤洲的地方,他穿著木屐在路上走……等一下,木屐是什么?木屐就是用木頭做成的一種拖鞋,鞋底有一前一后兩個木頭鞋跟,看上去像裝了兩排牙齒,這叫“屐齒”,可以防滑。這種鞋,適合在下雨天穿。雨下多了,青苔長得一路都是,把兩只屐齒間的縫都塞滿了。
詩人盡量尋找干爽不打滑的路走,帶著我們走到原野上。風(fēng)景果然很好!遠遠近近,全是濃郁的綠色,就像打翻了水彩盒子,濕漉漉的綠,染得滿世界都是,看得人滿目清涼,心情舒暢極了。鳥兒們害怕羽毛被淋濕,都躲起來了,一只都看不到。但是沒關(guān)系,我們可以看云!梅雨季的云,是灰黑色的雨云,堆在天上,像什么呢?像雄奇峻峭的一座座山峰!多么神奇,云朵的群山中,也有飛鳥走獸,住著人家嗎?
也有人說,下雨天出門,走得一腳泥有什么好?我就想待在家里。
三日雨不止,蚯蚓上我堂。
濕菌生枯籬,潤氣醭素裳。
東池蝦蟆兒,無限相跳梁。
野草侵花圃,忽與欄干長。
門前無車馬,苔色何蒼蒼。
屋后昭亭山,又被云蔽藏。
四向不可往,靜坐唯一床。
寂然忘外慮,微誦黃庭章。
妻子笑我閑,曷不自舉觴。
已勝伯倫婦,一醉猶在傍。
([宋]梅堯臣《梅雨》)
這首古詩其實就是一篇寫在雨天里的生活日記。日記的主人住在鄉(xiāng)下,傍山而居,所以,他的敘述中,充滿著大自然的野趣:
雨連下了三天,蚯蚓都爬到屋堂里來了!可不是嗎,住在泥土里的蚯蚓,它們的家給雨水泡壞了,要逃難啦!籬笆上長出了野蘑菇,箱子里的衣服長了霉斑,池塘里的小青蛙,紛紛跑出來,在院子里比賽著誰蹦得最高,野草拼命地生長著,把花園里的花都快擠倒了……
住得偏僻,雨又不停地下,沒有客人來訪。詩人看看被青苔封住的路,又看看被烏云遮住的山,沒地方可去,只好在家里靜坐著,念念經(jīng)書什么的。他的妻子就笑起來,說:“瞧你閑得慌,要不,你弄點小酒,自個兒喝著?”
他一聽就樂了:“夫人真好,夫人說得有道理!”
為啥夸自己妻子呢?因為美酒雖好,多飲傷身,做妻子的通常都不許丈夫喝酒。但這位妻子很體貼,知道在這清閑、安靜的時節(jié),喝點兒小酒,是最享受不過的事呢!
又有一位詩人說話了:不,這樣的天氣,最享受的,是跟朋友談心啊!
黃梅時節(jié)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宋]趙師秀《約客》)
詩人說:
這個黃梅季啊,雨水落在每一戶人家的屋頂上。
這個黃梅季啊,到處被青草包圍著的池塘里,青蛙都在呱呱叫著。
家家雨,處處蛙,詩人這樣一說,就讓人感覺到,那種由連綿雨水帶來的寂寞感,是籠罩在天地間的;但青蛙的叫聲,也象征著活潑生機,同樣是無時無處不存在著的。
像這樣又寂寞又充滿生機的梅雨季,真適合與知心的朋友在一起,喝喝茶,談?wù)勑模孪缕灏。?/p>
可是,約好了的那個朋友,不知是因為雨天路滑,還是別的什么原因,一直都沒有來。等啊等,等到了后半夜,桌子上的棋盤已經(jīng)擺好,可對面的座位還是空著。油燈里的油添了又添,結(jié)出了一朵又一朵的燈花。詩人無意識地拿起一枚棋子,在桌子上敲著,震落了又一朵明亮的燈花……
你猜,他現(xiàn)在的心情是什么樣的呢?他,還會等下去嗎?
醭,音bú,醋或醬油等表面上長的白色霉斑。
黃庭章,即《黃庭經(jīng)》,是一部道家經(jīng)典。
觴,音shāng,一種酒具。
伯倫婦,是古代一位“酒鬼”劉伶的妻子,為讓丈夫戒酒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