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只蝸牛的名義，飛翔

山潯

我讀過一本書，書里說，能登上金字塔的動物有兩種，一種是鷹，一種是蝸牛。

初讀這句話時，我只覺得有些想笑，沙漠里怎會有蝸牛，那里的天氣忽冷忽熱的，蝸牛生存都是問題，還怎么向塔尖爬呢？再說它爬上金字塔做什么，曬太陽嗎？我完全曲解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只因我那時還是個容易較真的理科生，看問題的角度太直觀、太機械，還完全無法體會一葉知秋的意境——只是，誰能想到像我這樣一個理科思維的男生，竟然在分科時，會選了文科。

這絕不是一個玩笑，我真的選了文科，因為我的理科成績實在太差了。

坐在高二文科班里，我才發覺我就是一只蝸牛，理科成績差，文科成績也不過稍稍強一點兒，是一個不被老師正眼瞧的落后生。

那時我的數學老師是個成績研究專家，總是喜歡考試，然后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分析一些同學的成績，自然說的都是那些優等生，我作為全班雷打不動的數學成績倒數專業戶，怎會入他的法眼？

不過，有件事，卻讓我很尷尬，只因我的名字和班里的一位優等生有些相似，我們的名字前兩個字相同，他有第三個字，我沒有。所以，每當那位優等生被表揚，我都會被大家看一眼。而數學老師似乎也很幽默，總是在念那個同學名字時，念到第二個字時突然間一停頓，然后接著念。

這時，我真想找個地洞鉆進去，因為數學老師常常會說：“名字只差一個字，成績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這似乎是從一個小品里衍生出來的金句，導致每當老師一說，全班同學都紛紛大笑。

對我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但我只能低著頭，一言不發——他說的是實話，我無話可說。這種難言的悲哀，一直困擾著我。

直到有一天，我的一篇作文被語文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大聲朗讀，并被這位老師推薦給了一家報社，而且還刊登了，當語文老師拿著那份印著我名字的報紙揮動著，惹得不少同學對我投來不一樣的目光，那一刻，我的心暖暖的。

不幸的是，下一節課是數學，我又被打回原形，又是熟悉的那句話：“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那一刻，我的心痛了，我厭倦了那樣的語氣。我想大聲回擊，我想撕掉手里的試卷，我想一躍而起，離開教室，轉身而去。可惜，那只是小說里的劇情，我唯一能做的，依然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下課后，我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徘徊許久，一瞬間，竟有淚水落下，我慌忙拭去，只因遠遠看到一個身影走過，那是我花季雨季里一個難以忘卻的身影，我不想被她看到我流淚的眸。我坐在那里，看著那個匆匆掠過的身影，想著彼此之間的成績，突然之間發覺，我真是卑微到了骨子里。

這時，雨水落下，我瞥見一片葉翩翩落下，落在我的腳下，我俯身拾起，將那片葉放在手心，拿回教室，放在記事本里。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一葉知秋的美麗。我也似乎明白了那本書里的意思，蝸牛和鷹的身份也許是生來就注定的，但是蝸牛依然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站在鷹飛翔的位置。

想明白了這一點，我就覺得自己還不算太笨，甚至突然覺得選擇文科，也許真是對我的一種成全。

因為成績不好，心情低落，沒有什么朋友，導致我迷上了許多古詩詞，迷上了那些古文里的意境。我的思維方式也在改變，變得有些多愁善感，變得有些輕狂多情。但是，正是因為那一篇發表的作文，讓我覺得我并不是一無是處，只要努力，改變自己的身份，我就可以改變周圍的同學看我的眼神。

我何必要活在那個優等生的光環里？為什么不能讓自己的名字響過那個同學？那一刻，我知道我要怎么做，我知道我想追求什么。慶幸的是，我醒得還算早，我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去為高考而奮斗。

知道自己是蝸牛，就該明白蝸牛的特點，爬得很慢，卻一直不斷地爬，也就是說，我要拿出更多的時間去做題，去還自己欠下的學業債。我申請了走讀，每天回到家里，爭取多學一小時，每天臨睡前，都要想一下一天的得失，遇到不會的題，就寫在枕邊的記事本里，第二天一有空，就想辦法解決。

一直以來，我都以落后生自居，不愿向那些優等生討教。這一次，我卻輕輕地走到那個身影面前，問她題目，沒想到她先是一愣，然后微笑著幫我解答，那一刻，我才發覺曾經的擔憂只是多余。我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虛心請教，認真去做筆記，一有空就思索推敲，試圖找到一些所謂的捷徑，后來終于找到了，那就是更加努力地演算，背誦，做題——只有基礎打好了，才能游刃有余。

高二學期末的暑假，許多同學喊著去旅行，只因高三要來了，大伙兒都想去放肆地玩耍，然后迎接那傳說中分外壓抑的高三，我卻借故推辭了。那年暑假，我過得很充實，穿行在去輔導班的路上，然后一下課，就看到那個還在演算的身影，我才發覺，所謂的優等生，并不都是天才，那些耀眼的成績，都是依靠每一天的積累與努力得來，所以，優等生就該得到贊美。

那一刻，我心里真想成為一個優等生，因為那會讓我感到自己很有用，很有成就感。雖然這樣想，我依然知道我的身份，我必須更加努力，才能試著奔跑，至于飛翔，我不愿多想，因為我總是忘不了那句“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是諷刺，也是激勵。我不求自己飛翔，只求找到一只蝸牛存在的價值與意義。

高三，我的成績有所提高，我突然覺得那個名字似乎不再刺耳，因為我聽到了更多呼喊我的聲音——是我自己的名字，沒有第三個字。我就是我，獨一無二的我，我愿追逐最璀璨的煙火。

一場大雨掠過了高考，大雨過后，滿地漣漪，我迎著風飛奔，揮舞雙手，馭風而行。去學校拿資料的那天，我特意看了看光榮榜，發現我的名字也寫在上面，我為自己感到驕傲。時間一定會證明，你想去的地方，無人能夠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