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停留的孤島

鳩青子

據說，世界上有一座死神島，草木不生，怪石林立，沒有任何動物愿意在上面歇腳。

17歲的我覺得自己就是那座孤島，深到骨子里的孤寂讓我不再等待柔軟的天光、不再期待綿密的海浪，甚至懶得思考這漫長的時光究竟該如何耗盡。直到有一天，一只飛鳥落在了我的身上，它告訴我，世界上除了這片陰郁的海，還有花團錦簇的遠方。

他在臨近期末的夏日午后成為了我的鄰座，像對待之前所有的新同桌一樣，我把課本往里挪了幾寸以示禮貌。不出意外的話，一個月之后我身邊又會換一個人，不過我對這種調位制度很是滿意，畢竟和一個人相處太久只會讓我徒增壓力。

窗外的陽光肆意傾灑，香樟樹濃密的枝葉昭示著即將襲來的盛夏。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卻絲毫觸動不了我，我望著做不完的習題，總是會走神，自己究竟是為了什么，要這么努力且迷惘地前行？

他和多數人一樣，課上認真聽講、記筆記，偶爾也會開小差，成績不上不下。只是他總是有明朗的笑容，著實讓我有些理解不了。

他每日晨跑回來從食堂帶來的一個雞蛋和一瓶牛奶讓我們終于有了交集，他說，身體好了才能繼續和這個世界戰斗下去。拗不過他的堅持，也是源于他那活力滿滿的說辭，我不忍再拒絕他的好意，于是每天早飯只用面包打發的我竟多了一份營養食譜。

他愛聽歌，偶爾遇到喜歡的也會把另一只耳機塞給我。我并不喜歡他聽的歌，里面的歌詞滿滿的都是希望和夢想，虛空且縹緲。他卻說，人生可不就是充滿希望嗎？

準高三的我們是沒有暑假的，期末結束后休息一星期就得回來上課了。可他就是趁著這一個星期跑去了海邊。

回來時曬得黑了一圈的他拿著大把的照片，一張張攤給我看，告訴我凌晨5點的日出是多么壯觀，指給我看他撿到的只有兩條腿的螃蟹和五彩的貝殼。我一張張看著，不禁想象他在漫無邊際的海灘上奔跑的身影，或許那才是一個少年該有的樣子。

我開始好奇他那永遠不竭的活力到底是從哪兒來的，為什么前途的選擇好似與他無關？他有沒有和我一樣憂慮過、思考過努力下去的意義呢？

他告訴我，是選擇的能力。既然坐在這里已是必然，那不如讓自己的生活方式多一些選擇。而在這些眾多的選擇中，最差的應該就是停滯不前吧。

可能是他的笑很有魔力，也可能是他說的某些話語著實打動了我，我聽得入了迷，回想起自己的高中生活，回想起那些我錯過的冬日飛雪，回想起那些我失去的夏日驕陽，也審視著自己把自己圈起來的那個牢籠。

我在可以放肆玩鬧的雪天里選擇了注視灰暗的天空，在可以縱情揮灑汗水的陽光里選擇嫌惡悶熱的空氣，又怎會看到青春瀟灑的姿態呢？

一個月的期限到了。他臨搬走前塞給我一張數學答題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他并不好看的字，我笑他幼稚的同時也一字不落地讀完了那封“信”。他說他以后會成為一名旅行家，會走遍世界各地，嘗盡天下美食。他還告訴我，即使剩下的這段路前途險惡、結局未知，也要昂首闊步走下去，誰讓我們在最美的青春年華呢？

我看著眼神清亮的他，笑著說，那就好好走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