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有趣的人啊，讓我笑了整個青春

默然

我親愛的

少年蕭峰○劉斌

我讀初中那會兒特別迷戀金庸，和我一樣沉迷武俠的還有胖子顧知遠。他坐在我后桌，一會兒用筆戳前排人的衣服，取名“打狗棒法”，一會兒又猛拍桌子，直呼“降龍十八掌”。

因為武俠，我和顧知遠這兩條百年平行的線竟然相交了。我們放學回家，一路爭論“九陰白骨爪”和“龍抓手”孰優孰劣，幾個黃發少年經過時嚷道：“都多大了，還這么幼稚！”我的臉紅得像火燒云，一種奇怪而別扭的感覺霸道地占據了內心。

初中畢業后，我和顧知遠考進同一所高中。武俠漸漸淡出我的世界，取而代之的是三毛、張愛玲的文集。我換上棉布裙，每日挽著幾個小姐妹的手，聊最新的劇或某某明星，盈盈地走在校園里。而上了高中的顧知遠突然開始抽芽，身材挺拔頎長，他奔馳在籃球場，簡直是《灌籃高手》里的流川楓的真人版，引得大批女孩子尖叫。顧知遠總是一眼就看見我，大聲地喊我名字。我低著頭，臉紅得像紅柿子一樣急急地走開。但是顧知遠沒有感覺出我們之間的疏離，他始終記得曾經的那句“他是蕭峰，我是周芷若，一起去浪跡天涯”的誓言。

剛打完籃球回來的顧知遠頂著濕漉漉的碎發，全身冒著熱氣，一臉興奮：“漫畫《天龍八部》首發，周日作者黃玉郎來杭簽名售書，一起去吧？”

那天下午，我坐在奶茶店里。窗外，人來人往，車子川流不息。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過，陽光漏進窗子只剩三寸，卻始終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第二天，我早早地跑去教室，他的同桌嘴巴張得像青蛙，狐疑地問：“你難道不知道他住院了嗎？”醫院里，我忐忑不安地推開門，看見顧知遠躺在床上，腿被打上厚厚的石膏，纏著繃帶，被繩子高高地吊在半空。墻上有一面寫著“見義勇為”的紅色錦旗在風中飄蕩。他叼著一根棒棒糖，一臉燦爛地向我微笑。

原來，昨天中午，顧知遠經過學校后門時，隱約聽見女生的哭聲，走近一看，幾個流里流氣的少年正圍堵一個女生。他沖上去與小混混扭打成一團，那驚心動魄的場面，一定像當年蕭峰救下阿朱的那一段，“云垂平野白煙起，敗鱗殘甲漫天飛”。那個曾經渴望仗劍天涯的少年，慢慢地從武俠夢里走出來，把生活演繹成了江湖。

錄取通知書下來那天，顧知遠舉著國防科技大學的通知書，一路狂奔到我家樓下，一遍遍大喊我的名字。我驚訝得說不出話，因為以他的成績，完全可以填報更高等的學府。他很狡黠地笑：“哥哥我真的要去保衛國土了。”“這一杯，敬昨日的時光，敬我們心中未曾改變的月光。”我舉起奶茶，顧知遠灼灼的瞳孔像兩朵明亮的矢車菊。

有人說熱愛武俠的人，最后也會活成自己喜愛的角色，用血肉為小說續寫，一如顧知遠。我想起多年前的傍晚，顧知遠站在水泥柱上金雞獨立的樣子，他的神情執著而投入，將旁人的戲謔拋在腦后。這個畫面凝固成一張明信片，一直存在我的記憶郵筒里，如今拿出來看，依然新鮮。

我親愛的少年蕭峰，我們有太多的故事，曾經秘而不宣。無論年華流轉，山河變遷，你依舊是我的武俠夢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是那個恨風疾云亂的薄衫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