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聃
英國持續不下的高溫讓7月初的溫布爾登網球錦標賽成為141年來最熱的一屆。即便如此,受邀前來王室包廂(Royal Box)觀看比賽的王室成員、名流貴族及外交人士仍然要“全副武裝”,幸好女士們只需要蓋住肩膀和膝蓋,可憐的男士們那件西裝外套是免不了了。“卷福”康伯巴奇算是最“盛裝”的一位,藍襯衫、與口袋巾同色系的碎花領帶裝點得一絲不茍,整套西裝特地選了極淺的亞麻色,估計能對降溫起到一些綿薄之力。“豹紋首相”特蕾莎·梅穿了一件天藍色襯衫連衣裙,腰部交叉的褶皺設計保持了她一貫用細節說話的風格。
如此機會,自然少不了英國王室新成員蘇塞克斯公爵夫人梅根·馬克爾。她和劍橋公爵夫人凱特一同出現在女子單打決賽的那天,也是畫風迥異。一如以往根深蒂固的優雅簡潔和女性氣質,凱特王妃選擇了一身來自英國設計師詹妮·帕克漢的波點裙裝,而新晉王妃則身穿藍白條紋襯衫搭配純白褲裝,堅持自己的自然隨性。
在溫布爾登,著裝要求嚴格是業界出名的。2015年F1冠軍賽車手劉易斯·漢密爾頓就被攔在王室包廂外禁止入內,因為他沒穿西裝,系領帶。吸取教訓的尼科·羅斯博格在接到邀請時,特意讓自己看起來無比正式,卻因為沒穿襪子“功虧一簣”。當然,這只是對包廂客人的要求,“商務休閑”足以滿足普通觀眾臺。畢竟,王室包廂一直是溫網的尊貴標志。2003年以前,無論是否有王室成員到場,進入中央球場的球員都必須向其包廂行禮。后來這一規定被更改為,只有女王或王儲駕臨包廂時,球員才需屈膝。

瑞士著名網球選手羅杰·費德勒在2018年溫布爾登網球錦標賽上
難怪在眾多網球選手心中,若用三個詞來形容溫網,首當其沖的就是“傳統”。歷史可以追溯到1877年,溫布爾登是全球首個草地網球錦標賽,如今仍堅稱男子組為“Gentlemen”,女子組則為“Ladies”。在女選手拿下該局比賽的時候,主審也會加上“Miss”(或Mrs)的頭銜稱呼以示特別尊重。因為主辦方一向以捍衛上流社會的名譽為己任,所以比賽場地極其“干凈”,四周看不到任何商業合作伙伴的廣告牌。無論贊助商多大牌,他們的商標也只能隱蔽地出現,觀眾絕對不會立刻發現裁判、球童都穿著拉夫勞倫,以及計分板上的官方計時是勞力士。
第二個出現頻率最高的詞是“白色”。《衛報》網球評論員在解說澳網公開賽時曾把著裝的作用考慮在內,那場男單決賽中,德約科維奇和特松加爭奪冠軍時,不約而同都穿了黑色球衣。“他們似乎想再現拳王泰森所產生的氣場,故意挑選陰郁的全黑運動短褲、運動鞋,以讓對方產生脅迫感。”這對于溫網來說完全不適用,因為溫網對參賽選手的著裝要求嚴格地限定在只能穿白色。在《網球時尚:125年來的服裝變革》(Tennis Fashion:Over 125 Years of Costume Change)一書中可以找到“白色”要求的出處:隨著網球比賽日趨專業化,選手們在球場上耗費更多體力。汗漬讓著裝變得不雅,他們看起來糟糕透了,場面變得尷尬與不得體。在制衣行業仍不夠發達的年代,白色著裝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直到20世紀中葉,網球裝備販賣商發現店里的客人渴望白色以外的東西。1972年,美國網球公開賽(US Open)成為第一個明文允許球員以任何顏色著裝參賽的網球賽事。網球的白色時尚從這片以“自由”為自豪的土地上開始慢慢改寫,唯一的例外就是溫網。
溫布爾登過分老派的“白色”一度引起個性球員的挑戰,但無一例外,從沒有人能夠成功越界。無論選手們如何怨聲載道,溫網的“白色專制”在這些年有增無減,相關的規定也愈發繁瑣。比如:白色不包括灰白以及奶白,必須是百分百的白;球衣上白色以外的單色線條寬度不可超過1厘米,任何其他顏色的內衣或底褲都不被允許。
年少叛逆時期的阿加西就曾因此3年無緣溫網。2013年,費德勒遭到勒令,必須在下一場比賽更換有橙色橡膠底的白球鞋。年輕選手瑞恩·威廉姆斯因白色遮陽帽上的黑帽檐寬度超過1厘米而被強制要求用白色膠帶覆蓋住才能繼續比賽,甚至連9次溫網冠軍得主瑪蒂娜·納芙拉蒂洛娃(Martina Navratilova)也因為白裙子上的藍色邊帶“太寬”而被警告。
上世紀20年代,是可可·香奈兒把時尚和網球扯到了一起。那會兒,她躲在情人威斯敏斯特公爵在英格蘭柴郡的鄉間大宅里,以打網球消磨時間。秉承其一貫的優雅原則,香奈兒改良了網球裝,設計出纖瘦的針織短褲和簡潔的低腰裙。只不過那些網球裝從未出現在溫布爾登的草地上。如今,說起經典的網球行頭,首當其沖的是鱷魚T恤。1933年,法國球星瑞恩·蘭格仕發現傳統的亞麻長袖運動裝太熱了,不適合他富有進攻性的作戰風格,便發明了全棉網眼短袖汗衫。因為蘭格仕的綽號叫“鱷魚”,這就成了他品牌的名字。
另一個功能性裝備吸汗帶,雖然早在1919年就被法國球星蘇珊·朗格倫引入溫網,但直到20世紀70年代末,在瑞典長發男球星比約·博格讓的演繹下才真正流行開來。不過更受時尚人士青睞的仍然是網球裙,這種將運動風上裝和柔美迷你裙完美結合的日常服裝,成為洛杉磯年輕女孩們的最愛。曾幾何時,校報上經常出現帕麗斯·希爾頓穿網球裙,拿杯“星冰樂”當配飾。
在球場上,女選手的“戰服”何嘗不是一場爭奇斗艷的服裝秀。1949年,美國選手格特魯德·莫蘭在網球裙下穿了條鑲有裝飾性蕾絲花邊的短褲。后來她甚至請來巴黎設計師皮埃爾·巴爾曼設計參加溫網穿的前開片裙子和燈籠短褲,自此女選手們開始在穿著上吸引觀眾的注意力。安娜·伊萬諾維奇在法網公開賽決賽時穿了條粉紅的花瓣裙,像一只火烈鳥在球場上走臺步。拉德萬斯卡也在溫網草坪上穿過迷你芭蕾裙。專業運動裝備品牌耐克為莎拉波娃的服裝做了改良,減少衣服對其動作幅度的限制,不過在外人看來,這套下裝平腳短褲、上裝胸口打褶的裝束倒是帶有男式禮服特征。
從網球秀場的觀賞性來講,金發長腿的東歐美女更占優勢。在談膩了女運動員的裙子長度之后,時尚圈開始聚焦費德勒與納達爾的王者之爭了。額頭上綁一塊鮮艷頭巾的納達爾總是穿著海盜風的齊膝運動短褲,相比之下,費德勒的風格極討時尚評論家們的喜歡,胸前繡有徽章穿校服外套完全符合“預科生”(Preppy)潮流。

在王室包廂觀看決賽的王室成員與政要
從第一次在溫網獲得“大滿貫”的稱號以來,費德勒與高爾夫球手阿諾德·帕爾默、滑雪選手讓·克勞德·基利、賽車選手杰克·斯圖爾特爵士一樣,成了體壇巔峰成就的化身。作為贏得大滿貫次數最多的網球明星,費德勒的影響力早已超越了專業領域。今年,觀眾們發現再次出現在溫網中央球場的費德勒胸前的“對號”默默變成了“小方塊”,優衣庫用10年3億美元的天價合同接檔了與費德勒合作了24年的耐克,這個數字幾乎是職業網球史上最高的贊助金額了。網球和同為時尚業最為關注的體育項目高爾夫、賽馬一樣,盡管忠實的觀眾要少于籃球或足球迷,但其性別比例更加均衡,消費能力更高。這項最早于十二三世紀在法國興起的宮廷室內娛樂活動,與生俱來地帶有貴族血統,法國國王查理五世甚至在改建盧浮宮的時候特意修建了一座室內網球場。早期宮廷的網球比賽,判定勝負不僅看競技結果,擊球姿勢、著裝、禮儀等都是裁定勝負的因素,這對如今網球場上的紳士禮節不無影響。在《斯隆一族手冊》(Sloane Ranger Handbook)的作者彼得·約克看來,溫布爾登代表著一種不復存在的英國性:沉浸在輝煌帝國中的風格,大多數是白人,富裕,仍以倫敦和英格蘭東南部為中心。它溫和地證明了網球是一項彬彬有禮的運動,就連觀眾都極其克制,賽場上甚至可以清楚地聽見每一個選手的呼吸聲,不像其他無產階級的運動那般摻雜著無盡的狂熱。

受邀來王室包廂觀看比賽的男士西裝、領帶不可少
CNN曾評價道,在溫布爾登可以驗證每一個關于英國的刻板印象——不期而遇的雨,王室至上以及史詩級的英國失利。它“長情”地強行保留了很多傳統,甚至連合作伙伴都“懶得換”,與官方計時勞力士共進了40余載。不過,網球資深評論人彼得·博多認為,這正是人們喜歡溫布爾登的原因。“就像他們喜歡牛仔褲甚至自己的配偶一樣——可靠的相似性所帶來的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