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談美國社區基金會DAF發展模式對中國的借鑒

文｜何麗麗

獲北京大學碩士學位，曾就職于美國投資公司及北京大學和美國印第安納大學，2016年開始服務于舜益咨詢

筆者之前在《社區基金會與捐贈人建議基金—美國經驗對中國的啟示》（以下簡稱“前文”）中概述了美國社區基金會發展的歷程，及其應捐贈人建議基金（Donor-Advised Fund，以下簡稱“DAF”）發展態勢下的浴火重生，也介紹了中國社區基金會發展的簡史和應對國內DAF發展的可能機會與挑戰。

值得一提的是，過去的幾個月國內社區基金會在推動DAF發展方面有了一些進展：《捐建季刊》2018年1月刊報道了深圳慈善會在其社區領袖營的課程中有“捐贈人建議基金未來社區基金會捐贈新模式”的專題，《至愛》雜志2018年4月刊報道了上海市慈善基金會成立DAF大愛福專項基金、深圳慈善會DAF的再出發，以及《徐永光：資助型基金會的價值》（以下簡稱“徐文”）文章中提到未來我國基金會主流模式將是資助型的，并提到社區基金以及DAF為未來重要的突破點。

本文再重新審視美國社區基金會如何接納DAF及浴火重生經歷和其中的一些可借鑒點，也是對徐先生觀點的支 持。

一、面對金融背景DAF基金會的挑戰

“前文”提到DAF開始于美國社區基金會，但是很長一段時間，社區基金會沒有積極推廣DAF，直到金融背景的DAF基金會興起，其內在的原因之一是DAF準許捐贈人在捐贈后對善款的處理有建議權，會導致行政成本的提高。

還有一個原因是早期社區基金會通常接受非定向捐贈，繼而支配善款的使用；而DAF準許捐贈人指定善款資助的對象，這個受資助對象有可能是社區基金會認為不需要資助的，或是不符合社區優先發展方向的。當時的一份報告《捐助者參與指南》，建議社區基金會僅允許DAF捐贈人對三分之二所持資產的資助對象有建議權，其余資產交由基金會決定。

面對金融背景并且面向全國范圍的DAF基金會，例如富達慈善基金會、嘉信慈善基金會等，社區基金會還有巨大的外在競爭短板：

1. 社區基金會要求捐贈資金使用必須符合其機構特定的使命，例如著重在其所在地域的慈善需求，而全國性的DAF基金會就沒有這樣的限制。

2. 金融背景的DAF基金會有著深度的市場營銷手段、豐厚的市場推廣預算及強大的后臺支持平臺，以提供實時高效的服務、良好互動式的網站，即使是最大的社區基金會都無從相比。

3. 金融背景的DAF基金會容許對推薦客戶的財富管理顧問們支付傭金，而大多數非營利組織遵守的道德原則或行為守則的約束，例如專業籌款人協會（Association of Fundraising Professionals, AFP）禁止支付傭金給籌款代理人。

4. 政府和社會通常會質疑社區基金會在籌款和管理費上面的花費，所以大額的營銷預算肯定是不可能的。在拮據的預算下，員工薪資較低，資源不足，不可能提供與金融背景DAF基金會相媲美的服務和產品。

二、美國社區基金會浴火重生的戰略

社區基金會深知僅僅是模仿金融背景的DAF基金會的做法提供DAF服務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要有更深度的分析和全面的戰略。這里我們概略介紹《懸崖邊上的新前景—美國社區基金會的未來》（以下簡稱《新前景》）中，美國社區基金會如何利用顧問行業的標準工具—波特的五力分析模型，深度分析當時美國社區基金會的整體慘淡狀況，及來自多方面的挑戰，并且提供了相關模板和協助，讓個別的社區基金會可以利用這個工具對其特定的情況加以分析。

1. 潛在進入者。很明顯社區基金會將會面對更多來自低成本或擁有大批量客戶的商業機構的競爭，以及一些高端財富管理顧問或家族辦公室的競爭。

2. 行業內現有競爭者。社區基金會間彼此有競爭，而社區內的聯合勸募（United Ways）、基于身份認同的基金會（identity-based funds）及其他基于社區的捐贈競爭也在變化中。

3. 供應商的議價能力。傳統上，高凈值人士的法律和財務的專業服務者，如律師、會計師、理財顧問等可以說是社區基金會的供應商，而他們可以選擇和別的競爭對手合作。文中也指出社區基金會依靠IT產品提供財務和捐贈者管理體系，而這些IT的供應商，也同時建立強大的管理能力和數據庫，它可以跟蹤捐贈者及非營利機構，有潛力忽視社區基金會的作用。

4. 購買者的議價能力。捐贈人可以利用先進的技術和便捷的連接，直接聯系或捐贈給非營利機構，不需要社區基金會做中介。

5. 替代產品及服務。文中舉出了幾個金融+公益的創新讓捐贈人有其他的替代產品及服務。

《新前景》也為當時的美國社區基金會開出了以下的藥方：

1. 從關注機構自身轉移到社區的需求和發展；

2. 從關注短期財務發展轉移到對社區長期發展的指引；

3. 從單打獨斗到聯合資源協同發展。

這看似抽象的陳述，都有具體做法上的呈現，成為美國社區基金會浴火重生、壯大發展的基礎。我們在后面對中國的借鑒陳述時再提出例證。

三、對中國社區基金會發展DAF的借鑒與建議

我們欣然看到國內社區基金會接納與提供DAF服務，參考美國社區基金會的歷史演變，我們對此提出一些可參考的借鑒和建議：

1. 美國社區基金會并沒有簡單地模仿金融背景的DAF基金會提供DAF的服務，對比金融背景的DAF基金會在最低捐贈金額、管理費用等都相對較高；在提供網絡服務方面，例如網上開戶等，也多有限制，但是無礙于社區基金會DAF的成功。

國內的社區基金會提供DAF服務時，切忌抄襲或重復其他基金會的DAF產品，或是干脆把現有的專項基金就稱為是DAF，這種方式不是成功之道。

2. 中美的社會背景相差巨大，美國社區基金會的成立出自于社區治理的需要，以資助型為主。中國社區基金會的推動多是來自政府的主導，以操作型為主，考慮適應未來產業分工，轉型成為資助型的基金會是順勢而為，接納與提供DAF的服務，以捐贈人為導向，應加強自身在籌款能力上的建設，項目實施等事務交給其他專業慈善操作型機構，專業人做專業 事。

面對本身性質的改變，國內社區基金需要考慮機構轉型與再造，先期預備有前瞻性的機構改造調研和規劃，是奠定機構轉型與再造成功的基礎。

3. 《新前景》文中采用五力分析模型，審視了美國社區基金會總體外部與內部的變化與挑戰，并提供了模板和協助讓個別的社區基金會采用，針對其特性做分析與規劃，深刻了解未來發展趨勢和自身的優勢與發展限制，建立正確的戰略和明確的市場定位和目標，以及制定清晰實施的計劃。這種嚴謹的科學方法是值得國內社區基金會學習的。

4. 《新前景》文中藥方的第一項，改變社區基金會的自我機構為中心，轉而以社區的需求與發展為中心。美國的社區基金會改變以往基金會以本身事務、項目為導向的前臺呈現方式，轉而以社區的發展和捐贈人為導向，例證之一為網站設計呈現對社區發展的報道、捐贈人體驗和服務 (舜益曾做過多篇相關報道，詳見舜益Blog)。

這里另以波士頓社區基金會為例，他們的DAF設立起點是1萬美元，遠高于富達慈善基金會，并且不能直接在網上開設DAF賬戶, 需要通過工作人員設立賬戶。他們充分發揮了其地理優勢，由于其社區內有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等，是科技、創新經濟的中心，其成立了創新經濟領導委員會（the Innovation Economy Leadership Council），成員為當地杰出成功人士，并推出“Pledge 1% Boston”，讓科技初創公司在設立的早期捐贈1%的股權，就可獲得委員會成員們的創業輔導。

國內的社區基金會，特別是政府體系下的機構，網站的呈現偏向報道領導班子的活動和單位項目的執行，很少有鼓勵策略性捐贈和啟發捐贈人的體驗，美國社區基金會在捐贈體驗方面有許多是值得借鑒的。每一個社區都有其特性，需要采用科學的方法分析和發展符合其特性的服 務。

5. 《新前景》文中藥方的第二項，從關注短期財務發展轉移到對社區長期發展的指引。傳統上，美國的社區基金會是資助型的，接受捐款并分配募集來的善款給受資助的單位，有效地處理相關的財務，乃至金額的多少成為社區基金會的重心。個別的社區基金會，乃至整體的社區基金會的聯合體（從下至上），和公益慈善界需要提升本身的能力，了解和洞悉未來社區發展的問題和需要，積極主動地參與并指引長期發展。《新前景》中就指出一些社區基金會必須合并才能適合未來社區發展的需求。現今規模最大的美國社區基金會—硅谷社區基金會，就是在2007年合并臨近兩個地區的社區基金會而成立 的。

國內社區基金會的背景不同于美國，但是面對未來，作為公益慈善的重要環節，國內的社區基金會也必須提升本身能力，了解和洞悉未來社區發展的問題和需要，積極地主動參與并指引長期發 展。

6. 《新前景》文中藥方的第三項，從單打獨斗到聯合資源協同發展。“前文”提到與專業慈善顧問的合作。傳統上慈善機構特別強調自己慈善項目的重要性和本身單位組成的優秀性，談不上對捐贈人體驗的重視。與慈善顧問合作加強了對社區捐贈資源的重視，注重捐贈人的體驗與協助其長期的慈善策略。波士頓基金會長期與啟善咨詢（The Philanthropic Initiative，TPI )合作，TPI是一家有近30年歷史的國際專業慈善顧問社會企業，為個人、家族、公司乃至基金會提供策略性慈善顧問服務。2012年兩家合并，但是仍保持其獨立運作。

結語

資助型基金會和操作型基金會的分工明確，是未來公益領域成熟發展的標志之一。DAF是經過美國實踐驗證過的有效工具，它可以讓捐贈人、社區及非營利組織多方受益，相信它在中國社區基金會的服務體系中將會起到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