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口難言

周末早晨，姚海好不容易睡了個懶覺，正做美夢呢，手機響了。

他忿忿罵道：“這倒霉電話，大清早壞了我的美夢！夢中情人長啥樣我都還沒看清楚呢！”

他困得連眼睛都不愿意睜，懶懶地接通：“誰呀？也不挑個時候……”

“喂……丫頭呀，牙滅吶！”手機里傳來一個老太太可怕的哭聲，把姚海嚇得打了個激靈。

“什么？”姚海一屁股坐起來。

“牙滅吶，乃呀！嗚嗚……”聽這聲音，好像牙縫空的，發音不清楚。

姚海著急起來，這大娘肯定遇到什么困難了，要不然能這樣嗎？

“大娘，您在哪里呢？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尼花譖五土行……”

好像是黎花村屋土巷？離他這里有十幾公里路呢！

老太太找她丫頭，八成是打錯到他這里了，關他什么事呢？這可是加班一個月以來的頭一個周末呢，他想好好補個覺，可不能因為一個陌生電話給攪了！

過了一會兒，電話又響了，還是那個老太太，姚海再次告訴她，她打錯了。

掛斷電話，他趴倒在床上，卻睡不著了：我可是街坊鄰居公認的大好人，這個大娘一定遇到了什么難處，女兒電話找不到，電話打到我這里來了，我怎么能不幫呢？我必須得去！

容不得再思量，姚海爬起來套上短褲，抓著手機，一邊往樓下跑，一邊往身上套背心。

姚海住北郊，的士不多，這大清早的，打車更是困難。姚海左等右等，過去了幾輛拉著人的，惹得他一肚子氣。

好不容易來了一輛顯示“空車”的出租車，他連忙招手上車。當車子準備啟動時，一個女子忽然趴到車窗邊，急促地拍打窗戶，說要和姚海拼車。她說她可以支付所有的車費，甚至雙倍都可以，原因卻是擔心一會大太陽出來，怕被曬到……

姚海聽著她那粗大的嗓門，心里很是不爽。都是去黎花村又怎么樣？你有錢又怎樣？怕曬黑，你怎么不半夜出門啊？我先上的車，就不捎你，咋地？！

姚海擺擺手：“師傅，車我先上的，先來后到，我說了算。”司機只好把車開走，把那女子甩在后頭越來越遠。

姚海有些幸災樂禍，這不算壞吧？主要是姑娘態度不好，怕曬，白雪公主啊？看樣子也不像嘛，倒像個村姑！說什么可以付雙倍車費，有錢了不起咋的？

“黎花村到了，總共是37塊。”司機的聲音把姚海喚醒，他摸了摸短褲，這才慌了神，錢包沒帶！

司機瞥了他一眼，把印二維碼的牌子遞給姚海。姚海尷尬地沖司機晃了晃手機——老人機！

司機有點惱：“你說你，都什么時代了，一個小伙子還用老人機！唉，算了，我自認倒霉，跟你去家里取吧。”

“我家……我家在……”不等姚海說明，胖司機已經下車，他以為姚海家在這個黎花村呢！不管了，誰叫自己馬大哈呢，趕緊去看看老人怎么樣，安頓好后再乘胖司機的車回去，也方便。

姚海也下了車，朝屋土巷走去，那倒霉司機挪動著肥碩的身子，不放心地緊跟在姚海屁股后。

姚海摸了摸腦袋，是幾號呢？胖司機詫異地看著他。

姚海翻出早晨老太太的號碼打過去，姚海問她是哪個門牌號，她又是咿咿呀呀說了一通，好不容易聽出來是2號。

2號院子口有棵大樹，樹上落著幾只麻雀，嘰嘰喳喳地鬧騰著。樹下支著一大圓木桌，桌子四周圍著幾個短腿板凳。旁邊幾家都已經搬走了，殘垣斷壁間，更顯得安靜了，怎么看也不像發生過事情啊！

姚海小心翼翼地走到屋前，剛抬手準備敲門，倒霉司機忽然叫了一嗓子：“這不是你家啊！”這喊聲把樹上的鳥兒都給震飛了，屋里傳來口齒不清的叫喊聲。

果然是這家，那叫喊聲，和早晨電話里的一樣。

“大娘，我是剛剛和您打電話的！”姚海朝屋子里喊話，胖司機等不及了，一把推開木門，一條大黃狗撲了過來，被老太太喝住，但還是把胖司機嚇得連連后退。

一位大娘從門縫里探了個頭出來，滿頭白發伸到姚海跟前，她嘴角還流著血……

姚海嚇了一跳，頓時明白了，老太太的牙磕沒了！他趕緊攙著大娘，到院子里坐下。

大娘一直在哭著喊疼，姚海想，必須得帶她去醫院，嘴里的血還淌著呢，年紀大了，說不好會怎么樣呢。他叫胖司機幫忙，要把老太太送去醫院。

姚海背著老太太，準備出院子，忽然想起來，自己一身光溜，錢和銀行卡都沒帶，就問老太太：“大娘，咱去看病得花錢，可是我沒有帶錢，怎么辦呀？你有錢的話，就拿出來。”

胖司機一聽：“小伙子，敢情你根本不認識這老太太呀？”

姚海點了點頭，胖司機拍了一下腦門，十分懊惱：“早說呀，耽擱這時間跟你扯啥呀！”

“早說你也拿不到錢呀！”姚海正愁沒辦法呢，胖司機忽然問：“不對不對，你不認識她，你怎么會知道人家家里出事？”

姚海想要解釋，還沒開口呢，院子跑進來一個姑娘，姚海一看，真是冤家路窄啊，正是想要跟他拼車的女子！

姑娘看見這場景，失聲大喊：“媽媽，他們把你咋的了？”

又是這大嗓門！

老太太含糊不清地說：“他悶噢要錢！”

姚海聽完，哆嗦了一下，胖司機見機解釋，跟姚海劃清了界限。

姑娘把姚海數落了一頓，跟胖司機倆人分析了一下，斷定是姚海和老太太受傷這事有直接關系，必須得上醫院做檢查，做個全面檢查，以免日后發生后遺癥！

姚海早晨的美好心情和高昂的熱情頓時沒了，他們根本不容許他解釋半句，架著他就往胖司機車里塞，4人一塊上人民醫院去，看看結果再說！

姚海無助地看著車子后邊，那個不錯的農家小院子，現在只剩下一條大黃狗看家，顯得孤單寂寞，和自己有啥區別啊？悲催呀，這大好的清晨，居然……

到醫院后，大嗓門和大娘進去檢查，姚海揪住胖司機：“大哥，咱是不是一塊到的黎花村，一塊下的車？你能證明不是我傷害大娘的啊！”

胖司機摸了摸腦袋：“我也納悶啊，可你一個陌生人，怎么就知道老人家出事？搞不好你們就是一家的，你為了不給我車錢，故意裝做不認識，哼！”

這時，大嗓門出來了：“醫生說，要鑲新牙才行。”

姚海垂著頭，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胖司機推了推他：“小伙子，車錢給我結了吧，我還得回去交接班呢。”

“把我賣了吧，我沒帶錢。”姚海實在無可奈何，這夏天，怎么忽然那么冷呢？

姑娘主動把車錢拿出來：“要不這樣，我先幫你墊上，你給我媽結算藥費時再一塊給我。”

胖司機接過姑娘給的車錢，臨走的時候還不忘拍一下姑娘的馬屁：“這丫頭蠻好的，小伙子，珍惜吧！”

姚海欲哭無淚。

姑娘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嘿，醫生說，要給我媽鑲新牙才行，要鑲什么材質的，有烤瓷、銀的、金的……你決定，畢竟這單，你來買。”

姚海耷拉著腦袋，負氣地說：“鑲吧，鑲金的！”

姑娘臉上樂開了花：“跟我想的一樣！喂，醫生，鑲金的，要純金的那種！”

姚海突然想到一個常識，鑲牙通常需要牙床傷口長好了，才能鑲牙的。他馬上說：“磕掉的牙，得傷口愈合才可以鑲牙的，不然鑲上了里面發炎感染咋辦？”

姑娘“嘿嘿”一樂：“長好？等長好我去哪兒找你啊？就鑲那種帶掛鉤的，能取下來的活動牙。這又不是你操心的事兒，你掏錢就行了！”

沒辦法，姚海只好給家里的姐姐打電話，但怕姐姐不幫他，只好撒謊：“姐，我處了個女朋友，她、她病了，你趕緊帶點錢到醫院來，地址我發短信給你……”

過了好長時間，老太太從治療室里出來了，滿嘴金牙，金燦燦的，那光反射到姚海憔悴的臉上，亮堂堂的。

姚海受驚了一樣，退了一步，可老太太猛然上前抓住他的手，口齒清晰了，她千恩萬謝道：“小伙子，謝謝你呀，你真是大好人呀！”

姑娘不好意思地跟在老太太身后，看姚海的眼神都變了樣。

姚海不解。老太太說：“我呀，是今天早上起來準備去澆菜，從屋里端了水，走到門檻的時候，家里大黃狗正好躺在門檻下，我一腳給踩上去了，這狗東西一竄，把我摔了個跟頭，把牙給磕掉了。我本是給我丫頭打電話的，咋就打到你那里去了呢？”

這也是姚海要問的，他不認識老太太呀，她怎么會有他的電話？又怎么打到他那里去了呢？

姑娘問姚海：“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姚海說：“我……推銷保險的呀！”

姑娘笑了：“這我就明白了，你一定是打電話到我家推銷保險了，然后我媽直接回撥過去的！”

姚海也覺得有這個可能，否則一個農村老太太怎么可能撥到他的號碼呢？

老太太喜笑顏開：“不管我怎么打過去的，這小伙子真是好人，丫頭呀，你不是沒對象嘛，要不你倆處處得了……”

姚海看姑娘一臉“害羞”的樣子，急忙擺手：“不不不，我處不起！”

這時，姚海的姐姐趕來了，看到弟弟他們恰好站在“婦產科”的走廊外面，頓時明白弟弟為啥在電話里支支吾吾。她急了：“姚海哇，你怎么能這樣，都帶人來醫院打孩子了，還不想和人處……”

此時，姚海大張著嘴，卻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圖◇蘿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