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翔（組詩）

寧明

低翔

翅膀，把力量藏進風里

插翅者的天空

只留下一副輕松的姿態

甚至，無須一朵云前來扶助

馱著陽光旅行的族類

心里裝滿了生命的溫暖

季節寒冷的藩籬，無法阻擋

翼尖對遠方的向往

一道影子劃過雪野

像善書者在一張宣紙上揮灑狂草

清水無痕，只有看不見的筆鋒

與羽翎最為神似

更多的時候，斂翅的飛行者

喜歡離大地更近一些

像耕作的農人，彎下腰來

在田野，一生保持低翔的身姿

誰是麥田守望者

隨便一場風

就會使很多的麥苗

變得灰頭土臉

在鄉下的生活環境里

一輩子遇上幾次顏面掃地的事

算不上稀奇

偶爾的一場透雨

也會讓沐浴后的麥苗神清氣爽

如果，雨下得小一些

麥苗的臉上，就會留下幾道

像被人抹過一樣的泥痕

誰都期盼自己的一輩子

能夠風調雨順

而麥苗的一生短暫

尤其是經歷過寒冬的劫難之后

活著，就是最大的滿足

麥田里有數不清的麥苗

每棵都想出人頭地

其實，麥苗們最終的命運大抵相似

從一個輪回，到下一個輪回

只是吝自完成了傳宗接代

只有很少一部分麥子會留下來

重新回歸到泥土里

它們把上一輩子的想法

告訴新一輩成長起來的麥苗

讓它們，繼續信心滿懷地去生活

城市里的麻雀

城市里的麻雀與鄉下的不同

它們沒有草案的收留

也搞不到蓋著紅印章的暫住證

麻雀們經常頂風站在高壓線上集會

偶爾也落到誰家的窗臺上

嘰嘰喳喳地議論一些民生的話題

而一座嘈雜的城市，很難聽清

它們這些微弱的聲音

灰頭土臉的麻雀們

落在一根打結的繩子上

晾曬疙疙瘩瘩的心事

路人隨便一聲恐嚇，就會

把它們全部的美好幻想

瞬間驚跑

四月

從今天起，每一縷和煦的風

都會被叫作春風

楊柳開始從枝頭的尖叫里

探出嫩黃的舌尖

一次次夠著去舔這個怯生生的春天

有一種比喻，從上小學開始

我就一直毫無新意地重復到現在

今年四月，楊絮和柳絮還會落上頭頂

只是有一些再也捋不掉了

記得去年，剛過霜降的那幾天

我意外地揀到了一粒輕描淡寫的種子

不置可否地種在屋子的一角

從此，仿佛就漸漸懂得了

一只老母雞孵蛋時的復雜心情

歲月的馬車轉眼就跑進了四月

風一吹，整個世界好像都在晃動

我悄悄提醒自己，站穩一點

方能定睛看清，究竟哪一根枝條

才配得上稱作春風得意

游安福寺

今天，特意把心情打掃干凈

去拜訪天圣山

沿著唐宋元明清蜿蜒的幽徑

拐過一個民國的山彎

就尋找到了，那條

嶄新的通往安福寺的山道

踩著斑駁的時光攀援

像是踏上了一條

從歲月深處鋪展開來的碎花地毯

腳步，在黑白間細細尋找

歷史變遷的蛛絲馬跡

無論得道高僧還是懵懂的小和尚

都沒能走出自己的朝代

只有他們念過的經卷，留傳了下來

讓穿上新袈裟的后來者

打坐在上班的時間里，似懂非懂地誦讀

與我一同上山的游人

一路談笑風生，贊嘆新寺院的宏偉

夸文成人為天圣山的旅游

又建造了一座收入豐厚的景觀

我和路邊的一塊古老石頭

對視一下，都用沉默回應了這樣的說法

拾荒者

把心打掃干凈的人

手再臟

也不會給

這個世界的臉上

抹黑

他手上沾滿的泥

不叫泥

是粉

專門涂遮

人世間冷漠的表情

無論洗手多少遍

仍很粗糙

他在翻開書頁時

小心翼翼

生怕擦傷了

孩子臉蛋兒一樣的嫩膚

資助窮孩子們好好念書

自己就要愛書

只有在書中

他們才能認出對方

雖未謀面

卻能開心地短暫相聚

在他拾荒時

常會遇見一些落魄的人

他們開著名車

或遛著名狗

走著走著

就找不回自己的家

丈量一顆安寧的心

有多遼闊

只有那把愛的尺子

配做評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