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天的詩

阿天

新年辭

月光落下來，在北方大地

我們被銀質的詞語深深打動

雪被堆積在雪的身上，雪占領著雪

更白的一堆雪像一位父親

在月光下呼著熱氣

這一年，只有少數的雪值得被凝結

成冰的日子，明亮而堅硬

雪夜，松樹是一頂頂盛開的白蘑菇

藏著彼此的隱晦和皎潔

樹下的我們搓一搓手

就這樣又度過了一年

想起九月的一片落葉

寫下九月

就寫下了甘南的風雨和步入垂暮之年的草地

當客車再次駛向公路

我看到了早起的炊煙和大口呼吸的山脈

霧氣漫漫

一片秋意濃濃的白楊林進入畫面

金黃的葉片散落在坡地、草尖上

她們小巧輕柔

蓋住了一塊秋天的石頭和她體內小小的憂愁

九月，秋風微微

我喜歡這樣的溫暖

牦牛

它和我對視

它的眼中沒有我

一株長相奇特的青草

一片闖入天空的云朵

它雙腿有力

寬闊的背上住著風雨

住著緩慢的日子

住著擊破長空的鷹和封住口鼻的雪

在這茫茫的草原之上

我更愿意它是我的一位親人

我用異鄉的口音向它問好，微笑

揮一揮手，不用說一聲道別

而我始終是渺小的，在以后的

漫長日子中變得遲鈍，膽怯

成為虛無的詞語

只有它才是真實的，緩緩地走著

去接近遍布清香的草地和雪峰

每一步的前行都發出輕微的聲響

拉卜楞

許多人到來，也有許多人遠去

大夏河穿過秋天的草原

青棵飽滿，我們在成熟的事物面前感到

空虛，一朵云流淌出更多的乳汁

讓你沉醉的不止

一匹白馬，三碗奶酒

對于一座寺院的敬仰

也無法用寬闊的詞語來描述

我們穿過寺院

寺院也穿過我們

彼此的交換使身體更加平靜

在拉卜楞，有的人留下合影

有的人留下心愿

也有的人留下空空的自己

隧道

黑暗讓寂靜更加緩慢

儲藏于體內的閃電在山體內部

熄滅

在秋天，列車穿過隧道

落葉穿過空氣

源于石頭的距離，在更深處消失

車輛在緩慢行駛

一節食物在食道中

運送，吞噬，消化著未知的恐懼

月光

我們不會在銀質的光線前感到

自卑，源于對古老詞語的敬畏

如果夜晚足夠漫長

讓更多的風落下來，像一把小小的匕首

刺破這炎熱的空氣

高高掛起的不只是月亮

還有你眼中的云朵，黑或者白

已無法分辨，在鄰德路

月光是真實的，像我們的骨骼一樣

在黑暗處異常堅硬

星星，尚在你想象的夜空中閃耀

陰云密布的早晨

濕潤的空氣帶來山林的清香

那些失聲的云朵讓呼吸變得緊密

打開窗戶，面對生活的玻璃

仿佛要勇敢地面對這個陰郁的世界

虛無的事物在眼前搖晃

我們無法拒絕

在某個夏日的午后，語言

會像生銹的葉片一樣落下

說出一些灰色的詞語，或者

寫下，都會成為記憶里的傷疤

一只鳥的突然離開

像一支射空的箭

緩慢的敘述

讓你陷入長久的沉默

雨滴擊破云層

我擊破了我

回憶隨時間一起暗了下來

萬物入眠

夜深了

而星星，尚在你想象的夜空中閃耀

多余的午后

我不是飛鳥

無法從你的高空掠過

如果說想象能制造一雙潔白的翅膀

那我攜帶的詞語必然會感到

眩暈，來自大海深處的波濤和沉默

這是尋常的一天

從清晨到日暮

葉子覆蓋葉子，風聲掩埋風聲

你打開一本書又合上

讓眼睛賦予云朵更深的比喻

像一支離弦的箭

在這個多余的午后，射向

天空，藍色的傷口

讓時光從疼痛處流失

沉默是持久的

連同想象一起

我們無法言說的

是杯子和水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