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的狀態（組詩）

張建春

米的狀態

我撬開一粒稻子的外殼

去看米的住房。椅子或者桌

擺在何處，窗戶邊綠植

是否開花？酒在一邊

醉在另一邊，等待

偶過的客人，比如一只倦鳥

稗子高過秋天，高過米的窗戶

走進臥室，我同情稗草

在黑暗中生火，做一天

炊煙瞇眼生活。愛出風頭

挺著鋒芒，最終刺傷

一組簡單的符號，不被收藏

我看到胚芽，懷著整個春天

米枕住秋氣，掛在擁擠的穗中

透過霧靄，我還看到露珠與米微笑

化霜之前，拋出媚眼

有米為飯，有米為秧

有米找醉，還原為一杯酒

與草無關

橫刀立馬，是草的事情

在秋天，用它編一身甲胄，刀槍不入

菊花開了，黃金掉價

以草芥的名義，去作綠色

綠色之后，天空晴朗，風停頓

就可俯身，向泥土致敬

泥土養心，蟲低吟

一場醉遲了，酒潑灑，路邊徘徊人

拾緋聞，結在草棵上

草乃火的引子，根底不死

又如何，傾一座巢，斬盡殺絕

天下很大，夢存身，縷香不敗

泊岸小鎮偶拾

緣一根草泊下，比臨水

有意義。秋天草

種子藏心，掛清亮處

大眼魚，淺水戲風

秋種進泥土

村莊不老，如一句廬腔

嫁雞隨雞，嫁狗攆雞

村莊有人守候

炊煙一縷，好酒

泊岸于此，抓塵土喂眼

一粒稻子生事

我想撬開

荷之表達

用你的表情，在手心

繪一朵荷的笑聲

夢的綿柔，擰出水

擰出一生的淡然

傍水而立，我取風聲

和熱浪的紋理

還有歇中的蜻蜓

作詩歌狀的抒情

繞樹三匝，讓嘶啞的蟬睡眠

這遠方的花朵，非得水

養出佛世的三生

一生歸俗，俗得香濃

我要遠去，踏瓣為舟

再不作濕腳的嘗試

此路悠悠，腳板的水泡

可生長荷的趣味

初夏

蛙聲碰杯，一壺茶

晾出滋味，以草為界

左春，右夏

池塘落座中間

荷擁水粒夢囈

月亮落幕雨中

青皮蛙咬碎蟲叫

獨占一方天氣，星稀

這樣的天，提盞螢火

走麥場，風小小的，小小的

躲在活棵的秧苗里

吹熄窗前燈

媽媽的聲音響亮

喊一聲小名，一只蛙停下

誰會作答？蛙或我

屏住呼吸……

喝一口蛙聲，推窗

窗外合歡樹睡去，我清醒

翻開書頁，夾一幀影子

瘦影太瘦

如果，沒有如果

夏將持青果老去

因山

無話可說時，葉子落盡

山在路邊

沉默為一幢房子的窗戶

人在守望

要過年了，小路熱鬧

雪存在山的另一邊

向陽處，幾株竹青翠

一群雞吵架

領頭的雄雞，吹響笛聲

與來日的黎明有關

日子累了，找落腳的地方

山好，山靜

空地長滿樹木

折磨存放枝頭上，春風一來

流出淚水樣的葉子

屏息于山，不在乎山的冷峻

因山無語，做回無言人

只用眼睛，翻動山的陰陽

我看到陰處雪，陽處走動

一個人背山負重，過完了一生

敬亭詩

請下雪，下出綠色

相看的眼睛，被飛鳥迷糊

沏一壺好茶，對陽光飲

誰會厭誰

我看到倆人對酌

小醉的影子，一次次

讓詩草挑起，山是詩山

人為詩人

擁翠聽翠，我是我的亭子

結繭在山，蝶飛在山

亭為風窩醉窩詩窩

栽下，就綠了

靜坐

什么事，能讓我靜坐

撕碎寒冷，塞緊耳朵

兩耳不聞窗外事

窗外有雪在路上走

雪白的雪，雪白的美人

換了容顏，春天的長裙

代之以野獸的皮毛，一條圍巾

揮搖長長的尾巴

告密者也在路上，手持鮮花

作敲門的準備，天冷

十指凍僵，還有心慌

天黑了，門閉關自守

我沒有理由安靜嗎？看一出戲

或者喝一壺酒，找一段情節

安放在眼睛里，讓時間出走

走出雪泥和鴻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