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天曠遠（組詩）

娜仁琪琪格

裝滿童話的日月灣

多少年之后 我依然會想起馬鞍草

想到馬鞍草 涌向臉來的微笑就會讓時光

恍惚迷離——

水潤碧綠的馬鞍草是如何長在了

每一個人的鼻子上 那群俏皮的人

一再被大海所縱容

得到大海寵愛的人 月亮也為它們舉起燈盞

細膩柔軟的沙灘 把每個人

都變成了赤腳大仙 放下了塵世的戒備

這些遠離料峭 險灘 深淵的人

在月亮灣 回到了童年

而馬鞍草 靜靜地守著夜色

挖螃蟹的人 在把最后一個螃蟹放生后

才發現 并研究這些綿延的藤蔓

它如水蛇 把自己伸向大海

萬物有靈 馬鞍草呼應了我們的氣息

看日出的那個清晨 大海翻涌著波濤

把我們撞擊成沉迷的浪花時 它正開得艷麗明亮

它又是那樣恬靜 等在我們從大海返回

裝滿寧馨 浪漫的森林客棧的路口

美麗的馬鞍草 也叫牽沙花的馬鞍草

魔術般地開滿了沙灘 把小橋 兩只吃草的馬兒

一條潺湲的淡水河流 晃進水中的椰子樹

指給我們 無法拒絕這美麗的邀約

在馬鞍草的花叢中 又一次陷入迷戀

在森林客棧，做一個柔軟的海螺姑娘

詩人們的朗誦會結束，日月灣收起

澎湃的激情。我舉頭看了看月亮

它正走向豐滿，在森林客棧的上空

美得迷離恍惚。它晃動著，在藍色的游泳池中

顧盼醉影——

酒席設擺整齊，朦朧的光暈，等待迷人的夜話

等待一場歌舞，等待招潮蟹忘情地彈奏

等待海邊的一場音樂會

而我在椰風中起身，挽著自己長長的身影

帶著三角梅的芬芳，亞熱帶植物的豐盛汁液

悄悄地撤離

只為把6222室那張潔白的床，蔓延進波濤洶涌的南海

夜色靜謐的南海——

做一個柔軟的海螺姑娘

靜靜地做一個海螺姑娘有多好

任涌來的萬朵浪花，推向風谷浪尖

屏息間，就領會了大海的神旨，無邊的神秘

收藏

收藏起這八月的金桂與銀桂

它們濃重的香 收藏起 這片片陽光與

巖石邊的葦草 它們貼膚的暖

收藏起青苔柔軟的綠

一棵古樹上的兩朵木耳 它們貼得那么近

收藏起幽蘭的小花 飛舞的蝴蝶

它們停下來的那一瞬 收藏起 棧道 小橋

山崖下 一湖又一湖的水

——碧綠軟透 那深不可測的魔力

收藏起啊——兩只蜻蜓 在一根細草上相遇

經過彼此 它們是那么美

人生飛疾卻也緩慢 請原諒我的收藏

只是為——小心地呵護 輕輕地擦拭

那些白鷺在湖面上 飛翔的飛翔 停頓的停頓

小憩的小憩 它們繾綣溫存

而我們仰望的姿態 俯視的身影 撩起水花的笑容

也就融進了青山逶迤 碧水浩蕩 長天曠遠

漂流

有多少回響在峽谷中激越

被浪花掀起 又被浪花收藏

有多少炫目的回旋與驚擾

被疊嶂收起 又被青巒懸掛

一只蟬的領唱 四野回應

一只鳥的抒情 上萬只鳥在聆聽

這些協奏曲 交響樂 傾覆于瀑布的鋼琴

這命懸一線的有驚無險 湍流急下的暈眩

巨石渾圓地撞擊 劫走我10秒的光陰

時光錯位 年華倒轉

給一個女子 嬰兒之姿的漂浮擱淺

那灘涂 寬大的柔軟與愛撫

請原諒 在萬物歡愉的浪尖峽谷

我用上——萬籟俱寂 用上虛無 用盡空

漾開的水波上 一抹斜陽

檢拾珠貝的人

不斷寫下寒涼 這個夜晚

我不知道用什么來溫暖它

直到每一條清骨 每一個骨縫

已無處不在

這寒涼是我抱不住的 也一定要抱住它

就像欲言又止 響亮亮地落入了

生命的底部

那微笑 傾慕的眼光 篤定的從容

席卷著大海一樣的波濤 裹挾著浩劫的掠奪

與給予 這一切仿佛都還在

“歲月定會帶走這一切” 我早已料定

就像秋風采折花香 傾覆花落

骸骨 滲透了殘月的憂傷

逼入一日加速一日的 蕭瑟

而我必是那個 檢拾珠貝的人

聚攏 擦亮 抱緊 驅趕內部的

冷與寒涼

此時，我是一個啞默的人

無法說出更多的好，美妙與神奇

在仙山佛國

一個凡俗的人，每一次俯仰都是驚艷

每一步行走，都是感恩。

此時我是一個啞默的人。

碧綠疊翠的南海第一山，它首先是用濃郁的綠明艷

的花

迎接了我們，那一樹又一樹的三角梅

俏麗溫婉的黃金盞，每一個都是仙子指路。

遠眺正笏凌霄，近受慈航普渡，行走在巨大的巖石間

穿越幽暗的洞谷，都會聽到大海翻騰的巨浪

——大海退去，呈現萬物崢嶸。

伸出手觸摸霹靂的石頭，那些巖溶的花朵

遒勁的樹根，嵌入的力

仰頭便承恩了七彩天光。穿行在龍宮中

此時，我就是天地的使者。

而在華封寺，在菩薩面前淚水流滿面頰的我

心中涌起另一番波濤——

曬時光

我們不想往前走了 連綿的山巒讓出

遼闊 讓出腹地舒緩的坡度 讓出了安寧

與舒展的可能

微風推送花香 綿軟 輕柔 那些圣潔的白

一直從天庭垂落 伸手可以觸及的

又被風 倏忽間帶走

天藍得讓出了夢境 讓出了空

適合的高度 陽光微醺

適合我們拿出積壓太深的 重負

坐下來 抑或躺下去 打開 輕緩地舒展

草原就擁抱住了 一朵花 又一朵花

一株草木 又一株草木

我們就在這里曬時光 抖落

風塵 過往中的痛 骨縫里的灰 日子里的冷

每一朵棉絮吸入的 都是陽光 河流 草木的生長

等待落日的人

你出現在我的視野時 你便融進了遼闊

融進水波微瀾的湖心 融進了八千平方米的

魅惑 和我悴然的心跳平穩著陸

“等待落日的人” 當我說出你

你從太陽湖 比太陽湖更遼遠的草原腹地

坐進一幅油畫里 太陽舉著光 穿過涌動的云

那些瞬息萬變 明暗晦暝

夢的光暉 一層層暈染 直至前世的一個又一個影相像

串連起 今世的此在

背對陽光的人 陽光落在你的頭頂 打在你的肩上

你以此來分辨它的速度 光影的腳步早已是熟諳的

節律 就像湖里漾動著的菱角葉 舒緩恬靜

安然自得 兩個高腳架上有你的第三只眼 第四只眼

它們按兵不動 只等你從木棧道上起身

太陽落入林海 湖水收起最后一縷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