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永杰
老天對世間所有人的最大公平是“死亡”,死亡是必然的,既簡單又復雜,簡單在于它的唯一性,復雜在于它的多樣性。海德格爾從生命意義上的倒計時法反推“向死而生”。 我國圣哲孔老先生的“未知生,焉知死”的人生追問也充滿了對于生與死關系向度的哲學考量。將其辯證的邏輯換位“未知死,焉知生”實際上也是“向死而生”的另外一種詮釋和表達。
前段時間,一位中學同學來家里做客,席間一臉認真地給我說:“老兄,現在日子這么好,可一想到差不多再過二十年地球上再也沒有我們了,一想到這兒,讓人渾身打顫。”我當時聽了以后,首先啞然一笑,覺得怪誕,好端端的怎么提這個問題,再一思一想,也是呀,對我們年近古稀之年的人來說,再過一二十年,就到了耄耋之年,說得再長一些再過三十年就是期頤之年了。常言道,人活百歲總是一死,然而活百歲者茫茫人海焉有幾人?再有三十年就要到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第二個一百年了。2000多年前,孔老先生就描繪了一種理想社會讓人動容:“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到了第二個一百年,天翻地覆慨而慷!人們的幸福指數豈是古代圣哲所能預見?追求幸福是人類的終極目標。古希臘唯物主義哲學家伊壁鳩魯就說:“我們認為幸福生活是我們天生的最高的善,我們的一切取舍都從快樂出發;我們的最終目的乃是得到快樂!”但三十年后對吾儕而言則是 “眼前美景見不得,天上人間”!想到這里雖不打顫但也遺憾!
人們開玩笑地說,老天對世間所有人的最大公平是“死亡”,在它面前無論是九五至尊還是平頭百姓,無論是富商大賈還是討食乞丐,無論是飽學之士還是文盲白丁,無論是虎賁勇士還是弱體病殘都難以幸免。死亡是必然的,生活是美好幸福的,兩者帶來人的巨大心理反差和精神沖突也必然帶來人們對死亡的恐懼和無奈。
“死亡”是一個具有兩面性的現象存在,既簡單又復雜,簡單在于它的唯一性,任何想扼制住死亡所進行的一切超驗論斷和行為圖示都是徒勞的;復雜在于它的多樣性。其表征在死亡原因的多樣性以及人們對于死亡態度和價值的多樣性上:在死亡原因上,有死于疾病、死于天災、死于人禍、死于信仰等;在死亡態度上,有人視為滅頂之災,為茍且偷生不惜出賣靈魂,有人則是“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在死亡價值上正如司馬遷所云:“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
認識到“死亡” 的不可逃遁性,即是對人生旅途有限的理性自覺。莊子妻故,擊盆而慶之,何哉?曰,有生則有死,有死則有生,此乃辯證法之勝利!既然死亡人人不可規避,因此德國哲學家叔本華設定了一個動態過程的生死命題,即“向死而生”,并對生與死做了兩種形態的描述。他指出,人類的出生和死亡是兩種不同的表現形態,一切事物的變化都只在于表象之間。出生只是從前一狀態轉變而來的,所以不是一種無的狀態;同樣,死亡也不是歸于無,而只是以另外一種狀態存在于表象世界中。海德格爾從生命意義上的倒計時法反推“向死而生”。 我國圣哲孔老先生的“未知生,焉知死”的人生追問也充滿了對于生與死關系向度的哲學考量,將其辯證的邏輯換位“未知死,焉知生”實際上也是“向死而生”的另外一種表達式樣。
“良心是最好的枕頭。”這是一句德國諺語,這個世俗的比喻道出了普遍的真理,蘊含著睿智的哲思。人類的終極關懷,是為心靈的安頓尋求“安心”之所。安心之所就是要契合與人的本性相一致的存在狀態,也就是哲人海德格爾極為推崇的詩人荷爾德林的詩句:“人,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這種富有美學色彩的寓意集真善美于一體,表征了一種自由、安寧、和諧即詩意之美的自在狀態。
以良心為枕頭順乎天道,才可能在“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面前安心淡然,也才可能在“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中與天道相容,感受天地之大美,覺解人生之奧秘。以良心為枕頭偕從人道,才能體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的安寧,才會踐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倫理思想,才可能理解“修齊治平”的內圣外王之旨趣。以良心為枕頭才能在人們最終通向死亡歸屬之門的過程中,把持好這個心靈之枕,安寧、和諧、自由地轉換成另一種存在樣態。
那句廣告詞說得好:“做自己愿做的事,每天有個好心情!”我們要通曉這樣一個道理,即人的一生無非會遇到事物結果的兩種樣態:一是不可主宰、不可把控的,另一種是可主宰、可把控的。不可主宰和把控的是客觀規律,可主宰把控的是主觀作為。對第一種樣態應當是認可它、順應它,對第二種樣態應當是積極地改變自我或者變革對象,將可能生成的正向價值擴大到極致,將已經存在的負向影響縮小到極致,這就是費斯汀格法則的要旨。一言以蔽之:“正確應對不可改變的一切,積極改變可以改變的一切!”死亡不可改變!怎樣生活可以改變!
(常朔摘自《西安日報》2018年4月12日 圖/安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