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剛
明朝正德年間,各地富商被一名叫“無影子”的江洋大盜打劫,京城也人心惶惶。這年春天,京城里多了一家與眾不同的香衣坊。掌柜的卻是個身穿黑衣的老男人,伙計們也是黑衣黑褲。看熱鬧的人群不由質疑起來,這家店鋪會有生意嗎?

掌柜的老男人向眾人施禮道:“本人名叫樓上香,大家可以叫我樓掌柜。別看我長得丑陋,可我會獨一無二的香衣術……”說著,他不顧大家的恥笑,就讓十來個看熱鬧的男子脫下舊外套,讓伙計拿進里間。不到一個時辰,經他們處理過的衣物居然煥然一新,而且,香味各異。
眾人紛紛贊嘆,這不僅給大家節約了洗衣服的時間,收費還不貴。此后的每一天,香衣坊都賓客滿堂,熱鬧非凡。
半個多月后的一個傍晚,一位身形肥胖的年輕男子走出香衣坊之后,樓掌柜就了無聲息地跟在他后面。走到一處人影稀少的街角,樓掌柜猛地躍到那男子身前,拿出匕首就要刺他。
胖男子雖胖,卻并不笨重。他靈巧地閃過身子,樓掌柜就撲了個空。樓掌柜氣急,又向胖男子反撲過來。這回,樓掌柜手中的匕首眼看就要直刺著胖男子的心窩了!胖男子就勢向后一彎腰,雙腿居然穩穩地撐住了懸空的身子。樓掌柜刺了個空,向前撲去收不住腳,眼見就要摔進湖水!
胖男子來不及站起來,急忙伸出手,好歹拽住了樓掌柜的腳,他卻重重地躺在了地上。樓掌柜摔倒在湖邊,趁胖男子還抓著他腳跟的機會,借勢又彈了起來,就要刺向胖男子的頸項!就在電光閃石之間,胖男子松開手就地向旁邊滾了幾圈,總算是避過了一險。
胖男子起身后指著樓掌柜質問道:“樓掌柜,在下好心拉你一把,你竟還要出手傷人!我之前從未見過你,也從未殺過人,你是否認錯仇家?”
樓掌柜滿目仇恨,冷冷說道:“人也許會認錯,可味道卻不會錯!”一提及“味道”,胖男子恍然大悟:“哦,原來你開香衣坊,就是為了找仇人?”他忽然又遺憾地搖頭說:“可惜你還是聞錯味道了!”
說罷,胖男子又脫下自己另一件衣衫遞給樓掌柜。樓掌柜一邊拿著匕首瞪著他,一邊小心翼翼地拾起衣物放在鼻子下辨別。果然,這件衣物的味道,跟之前胖男子在香衣坊里洗的那件味道不同。
胖男子沉聲說道:“在下叫龐然,今日之所以到衣坊洗衣,是因為才遇到一件怪事。”聽了胖男子的名字,樓掌柜“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他是聯想到了“龐然大物”這個詞,心想果然跟他的身形匹配。
龐然說,他今日在京郊外看見一間破廟,走進去后就覺得不對勁,不一會兒就昏睡過去了。醒來后他看見衣衫已經被弄臟,還遺失了一件隨身之物。回到京城后剛好路過香衣坊,便走進去清洗了衣物……
龐然努力回憶著破廟里的細節,終于想起了一個可疑之處:“破廟門前的土,像是很多人經常踩踏的。可通常情況下,應該是基本無人問津才對。”
樓掌柜這才說,他自幼就有奇特的嗅覺。不僅能分辨上萬種味道,還能根據記憶找出某種味道來。
他這次之所以要襲擊龐然,正是因為龐然換洗衣物的味道,是跟幾年前殺害他全家的仇人的味道一樣。照龐然的說法,他是因為昏睡在破廟之后,衣服上才染上那個味道的──證明仇人經常出現在那破廟里!
樓掌柜向龐然抱拳說道:“龐公子,我現在就去你說的那間破廟,我想,該我報仇的時刻終于到了!”說完,他就施展輕功,朝京城外面的方向飛去。龐然心里一動,也用輕功緊跟在樓掌柜后面。倆人一前一后,在關閉城門之前,都順利出了京。
沒多久,倆人就到那間破廟了。他們躍上樹枝,遠遠地觀察著破廟里的動靜。這時,有一些忽明忽暗的光從破廟傳出,細看之下,龐然還發現了某種規律。不一會兒,他們竟看到破廟的山門已經向旁邊移開,下面露出了層層的石階!
不久,就有一隊人馬疾馳而來。細細一看,是十幾名黑衣人卸下了馬背上的一些箱子,然后從石階走進了地道!不一會兒,這十幾名黑衣人擁著一位衣著華麗的中年男子走出了地面。而這時,樓掌柜也嗅到了空氣中的一抹熟悉的味道──正是當年殺害全家的仇人的味道!
面對仇人,樓掌柜登時就跳下樹枝向那人殺去。龐然也拔出軟劍緊跟其后,卻攔著樓掌柜,開口問著那名中年男子:“在下龐然,昨日在這破廟里有一塊橢圓形的玉佩丟失,敢問先生,可否歸還在下?”他聲音柔和,目光卻凜冽。
中年男子并不把龐然放在眼里。他笑道:“不錯,是我拿了!我就是官府通緝多年的江洋大盜無影子。我盜取財物多年,都存在此地。這個秘密,你們是傳不出去了……”話音剛落,他的手下便紛紛抽出刺刀,向龐然和樓掌柜直刺而來!
龐然本想揚劍接招,樓掌柜卻拉著他跳上了房頂。他從懷里摸出一把粉末,就向盜賊們撒去──眼見一團粉末散開,那些黑衣人竟一一倒下了。無影子也中了招,很不服氣地罵著樓掌柜勝之不武。
樓掌柜跳下房頂,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又哭了起來:“十二年前,你在南陽盜取財物,為什么要殺我全家?”無影子絞盡腦汁回憶著南陽的往事,忽地笑了:“是啊,我盜取財物,那家男人卻拼死不放。我一時性急,就殺了他們全家。可你……?”
樓掌柜悲憤地說:“我被爹爹藏在了床下,你雖蒙著面,我卻清清楚楚地聞到了你的味道!到今日,才終于追到你的行蹤!”無影子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說道:“沒想到我費盡心思打家劫舍的,本想建立自己的王國,可到今天還是徒然。”他閉上眼睛,竟一下咬舌自盡了……
樓掌柜和龐然走入地廳,看見了堆積如山的寶物。龐然終于找到了他的玉佩。當樓掌柜無意間看見玉佩時,竟愣愣地問:“龐公子,你這玉佩……”龐公子笑道:“樓小姐,你還不現真身?”樓掌柜一臉愕然,不知什么時候泄露了自己的女兒身。
龐然忍住笑意說:“湖邊我抓住你的腳,就知道你是女子。剛才你問那盜賊南陽的事,我就更加確定你是我的未婚妻了。”原來,龐然此次進京,一方面是查找無影子的線索,另一方面是為了尋找失散的未婚妻。那塊玉佩,就是他們兒時定情的信物。
樓掌柜揭下了假面,露出了粉雕玉琢的一張臉。只不過兩頰緋紅,一雙大眼睛不敢正視龐然……
選自《民間傳奇故事》2018.4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