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暉
改革開放的大潮沖決了橫亙于臺灣海峽39年的人為藩籬,有力地推動著大陸與臺灣人員往來和經(jīng)濟、文化交流與合作的迅猛發(fā)展。在我直接參與的若干川臺文化交流活動中,令我感觸最深、記憶最清晰的是廣漢三星堆出土文物破冰東進,赴臺展覽。現(xiàn)將我當年親聞親睹的幾件事爰述于次,以饗讀者。
應(yīng)臺灣太平洋文化基金會、《中國時報》和臺北“故宮博物院”邀請,1999年3月25日威震中外的四川廣漢三星堆出土文物終于在臺北“故宮博物院”與翹首以待的臺灣同胞見面了。這次能將189組(件)三星堆出土文物從四川安全地運抵臺灣,臺北“故宮博物院”器物處處長、著名考古專家張光遠功不可沒。張先生對三星堆出土文物十分迷戀,情有獨鐘,不僅多次到四川進行實地考察和學術(shù)交流,而且勇挑大梁,負責赴臺展出文物的點驗、押運和展陳。3月15日,三星堆出土文物運抵臺灣,在由若干輛警車保駕護送到臺北“故宮博物院”途中突遇車禍,張先生頭部負傷,而車上文物卻萬無一損。3月24日,由國家文物局副局長馬自樹、四川省文化廳副廳長胡繼先和我率領(lǐng)的交流團甫抵臺灣,前來迎接的張先生笑著對我們說,“這批國寶安抵臺灣,我是付出很大代價的,是負了傷、流了血的,請國家文物局給我頒獎。”馬自樹副局長聽罷,立刻趨身向前擁抱他,笑答道,“保護國寶,勞苦功高,我們感謝您!”全場報以熱烈的掌聲。
此次負責廣漢三星堆出土文物赴臺展覽的工作,主要由臺北“故宮博物院”院長、著名學者秦孝儀擔綱。這位湖南籍的八旬老人滿懷殷殷愛國之情,披掛上陣,八方奔走呼號,不辱使命。在三星堆出土文物還未運抵臺灣之前,他便多次接受媒體采訪。他公開表示,“三星堆出土文物是國之瑰寶,中華民族的榮光,臺灣作為中華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員,也應(yīng)享有這份榮光。”他還說,“此次三星堆出土文物赴臺展覽,實為兩岸斷絕半個世紀文物交流的破冰之旅,也是大陸文物首次敲開臺北“故宮博物院”森嚴的大門,的的確確可歌可賀!”同時他還呼吁臺灣官方人員和各界人士都來參觀,盡領(lǐng)這批國寶的風采,盡享燦爛中華歷史文化的榮光。詎料,這位臺灣泰斗級的文物專家登高一呼,島內(nèi)群情激奮,迅即刮起“三星堆”旋風。在三星堆出土文物展出期間,島內(nèi)30多家媒體爭相報道,數(shù)以萬計的臺灣民眾紛至沓來,場面非常火爆,就連半身不遂的中國國民黨大佬李煥也坐著輪椅前來觀看。
3月25日下午,中國國民黨政要連戰(zhàn)興致勃勃地來到臺北“故宮博物院”觀展。當他駐足銅鑄“大立人”前,導(dǎo)覽人員說他嘴型寬闊,鼻子又高又大,酷似這個“大立人”。隨即身旁人員也來湊趣:“真像!真像!”不比則罷,這么一比更勾起連戰(zhàn)對“大立人”的興趣。他忽而俯首,忽而側(cè)身,又仔仔細細品味了一番“大立人”,看罷不禁莞爾一笑,“確實有點像,不過他老人家是四川人,比我大好幾千歲。”大家聽了,哈哈大笑。
廣漢三星堆出土文物之所以寶貴,在于它雄辯地證實了中華文化的多元性和一體性,并推斷出古蜀歷史的發(fā)生比過去認定的時間還要早2000年。3月28日,參與當年文物發(fā)掘的專家、四川三星堆博物館副館長陳德安在臺北“故宮博物院”向臺灣同行進行了三星堆文物發(fā)掘的專題演講。這位40歲出頭的年輕教授在講論中不僅詳述了當年對三星堆文物的勘測、發(fā)掘、整理、修復(fù)和研究經(jīng)過,而且用地地道道的四川話幽默地講:“這幾天在香港報端上看到某某是‘帥哥,某某是‘阿妹,這使我頓生靈感。三星堆出土的銅鑄‘大立人英俊挺拔,是古蜀的‘帥哥,那含情脈脈的人頭像,當然就是古蜀的‘阿妹了。”同時,他還指出,“祖國大陸的人們常說黃河是中華文化的母親。從三星堆出土文物和近年來考古的新發(fā)現(xiàn)來考察,我卻認為黃河是中華文化的父親,長江是中華文化的母親,而且我們的父母早在4000年前就彼此相戀,結(jié)為連理了。”陳教授如此妙語連珠,講得大家點頭示許,掌聲不迭。
當時臺北“故宮博物院”院長秦孝儀多次表示,“三星堆出土文物從四川來到臺灣,是大陸同胞帶給臺胞一席精美的中華文化饗宴。”美國前總統(tǒng)卡特很走運,他甫抵臺灣正好趕上這一展覽,得以大快朵頤,盡品中華文化瑰寶的美味。說實在的,卡特此次來臺參訪并不十分愉快。他下機伊始就遇到死硬堅持“臺獨”立場的民進黨黨徒發(fā)難——那個極不懂事的女人呂秀蓮公開要求卡特為中美建交賠禮道歉。卡特是個聰明人,他禮貌地回答說:“中美建交是正確的,給臺灣也帶來了不少好處,不能道歉。”搞得呂秀蓮這個政治狂徒面無人色,狼狽不堪。對于卡特來說,此行唯感欣慰的是大飽了一次眼福。他驅(qū)車來到臺北“故宮博物院”,對三星堆出土文物看得比較仔細,看完后他不禁驚呼:“遺憾,上帝只給了我一雙眼睛,三星堆出土文物不僅是中國的國寶,而且是世界奇跡,人類文明的明珠。”
此次廣漢三星堆出土文物赴臺展覽取得巨大成功,臺灣太平洋文化基金會理事長、四川綿竹籍臺胞、南宋抗金名相張浚之后胄張豫生起到了關(guān)鍵性作用。這位年近八旬的老鄉(xiāng)長滿懷拳拳愛國之心,飽含殷殷愛鄉(xiāng)之情,多次來川與我們協(xié)商,而且在返臺后用盡解數(shù),籌措展務(wù)費、文物租用費與贊助四川三星堆博物館建設(shè)費,并親自出馬邀請中國國民黨政要出席展覽開幕式,真可謂煞費苦心,備為辛勞,令人感佩。在商籌三星堆出土文物赴臺展覽事宜中,我與張先生交往密切,相互配合得很愉快,并從中建立起忘年交情。這位老前輩知曉我是個對川菜文化有點研究的“飲食菩薩”。我們交流團到了臺灣的第三天中午,他特意為我開了個“小灶”,邀我去臺北南京西路樺慶川菜館吃川菜。坦白地講,臺灣的川菜館雖然很多,但做出來的東西能待得客的,卻沒有幾家。樺慶川菜館原是成都籍廚師吳少成開的,吳死后現(xiàn)由吳的徒弟莊賢三主廚。我倆到達樺慶川菜館后,莊氏夫婦盛情接待,不一會兒他們所做的幾道菜便端上了桌子。不待動箸,啟眼一看,色、形都不周正。張先生指著擺在我面前的“螞蟻上樹”對我講,“請您嘗一嘗,能打多少分。”我動箸嘗了一口,便詼諧地說:“這道菜,菜不對題,肉末不酥,湯加多了,肉末未粘在粉條上,‘螞蟻沒有‘上樹,變成了‘螞蟻過河。”莊老板聽罷,不僅沒有責怪,反而笑嘻嘻地對我說:“哥子是內(nèi)行,我們今后改進。”吃罷飯,在返回途中,我對張先生說,“三星堆不僅出土文物驚世駭俗,那里的川菜味道也挺不錯,我曾在離三星堆不遠的一個小鎮(zhèn)上的‘蒼蠅館子吃過他們烹制的‘螞蟻上樹,粉條粘肉末,亮锃锃的,味道之好,不擺了。”張先生聽了很高興:“下次回四川,您一定要帶我去親眼看看他們是怎樣做‘螞蟻上樹的,究竟有些什么玄機。”
作者: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館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