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靜怡
文學(xué)史上被遮掩在“小說家”頭銜的光芒下的詩人不在少數(shù),比如雷蒙特,卡佛(Raymond Carver),這位美國小說史上“極簡主義”的代表作家,他的詩作直到他晚年才受到學(xué)界關(guān)注。以敘事性的、散文化的語言將生活庸常的一面娓娓道來,卡佛模糊了詩和小說、詩和散文的文體界限,因而爭議小斷。研究者Arthur F.Bethea將小說和詩進行對照式的細讀認為:“卡佛的詩是詩,在于它的技巧超越了敘事。精確的語詞、邏輯線條、聲音、結(jié)構(gòu)以及文本中的言外之意都表明這一點。樂意細讀的讀者可以發(fā)現(xiàn)多數(shù)情況下,卡佛詩的基本主題的范圍比小說更廣,而且技巧上更微妙和動人。”
卡佛自己并非在寫作伊始將自己沒定為“詩人”,他早年將詩視為是和短篇小說一樣的、可以在煩瑣生活的夾縫中迅速完成的文體,“我曾說過我寫它們是因為/我沒有時間寫別的什么”(《詩》)②。但白《水流與水流交匯處》(“Where Water Comes Together with Other Water”)起,卡佛開始轉(zhuǎn)向密集的詩歌寫作,并在其生前最后為數(shù)小多的訪談中確立自己“詩人”身份。不論卡佛在多重寫作身份中如何游移,他也從未將詩視為小說的附屬、衍生或刪減版,即使詩和小說在主題和敘事風(fēng)格上相當(dāng)一致。如果小考慮卡佛的寫作史,首先預(yù)沒這些看起來像分行小說、分行散文的文本是“詩”,然后建立對于“詩”的討論,這種逆向求證的過程似乎徒勞:但本文在證明“卡佛的詩是詩”這一基本命題之外,更試圖探究卡佛如何使日常敘事表述為“詩”,如何讓生活這潭靜水袒露出不可名狀的意義深淵。
一
和他的小說一樣,卡佛詩中的人物大多是俗世中的飲食男女,他們的婚姻、家庭、失業(yè)、酗酒與性,雜糅著欲望、失望和希望,一并呈現(xiàn)在文本對瑣碎日常的描寫中。卡佛的文字基本生長在他本人的經(jīng)驗土壤上,大多作品都可視為個人史的某個剪影。如果說小說的虛構(gòu)性還能為其轉(zhuǎn)動生活的“多棱鏡”,那么詩則把生活的本真映人鏡中。在《關(guān)于{鮑伯)及其他詩歌》這篇生前未發(fā)表的文章中,卡佛曾寫道:“詩里所表現(xiàn)的在某種程度上的確反映了我寫它那個時候的心里狀態(tài)。我非常認同,詩歌比我的小說更個人化,因此更‘暴露”。卡佛使用第一人稱在詩中“暴露”比小說更私人的情感,卻小似“自白派”一樣將“我”的聲音作為詩人內(nèi)心呼喚的副本。卡佛詩中的“我”是日常敘事中行動者而非情感的宣言人,生命的內(nèi)省和反思與其說是經(jīng)“我”之口道出,不如說是生活在代替“我”言說。
然而,將詩作等同于可考證其生平的材料,無疑磨平了卡佛詩獨特的鋒芒,而按家庭、婚姻等主題進行粗糙分類的研究路徑,更是如同“命題作文”般索然無味。我們需要對詩中的個人經(jīng)驗保持足夠的警惕,因為卡佛詩之“真”并非個人事跡的絕對真實,而是語言中表露的內(nèi)在真誠。正如卡佛最后的伴侶苔絲,加拉格爾為《我們所有人》所寫的序言中談道:“我們欽佩他將經(jīng)驗賦予新鮮語言和行為的能力,這些行為小是作為傳記產(chǎn)生,而是產(chǎn)生于那些為詩而造的無數(shù)個瞬間里。”
卡佛詩中的日常敘事雖然如同對鏡自視,卻是在為自己創(chuàng)作自畫像的同時,呼應(yīng)著現(xiàn)代社會中每個個體都曾經(jīng)歷或即將面對的主題。卡佛的詩中人物的面孔是模糊的,無論是父親、丈夫、妻子或女兒,還是醫(yī)生、詩人或垂釣者……他們不再是卡佛個人的現(xiàn)實經(jīng)驗中的真實生命,而是指向“我們所有人”的符號。卡佛試圖面向著“我們所有人”訴說我們感同身受的日常,在“個人化”和“非個人化”的張力間尋求一種平衡,即用一種“個人化”的敘事將比小說“更個人化”的內(nèi)在體驗表露出,尋求“非個人化”的詩意互動。
但與史蒂文斯那種“朝向最高虛構(gòu)”(“Notes towarda supreme fiction”)的路徑不同,卡佛不以隱喻為梯通往虛構(gòu)的“尖頂”,而是蹲坐在沙發(fā)上與讀者進行再尋常不過的聊天。“任何人都可以表達自己,但作家和詩人想在他們的作品里做到的卻不僅僅是簡單的表達自己,而是交流,對不對?”⑤不是仰望星辰的精神共融,而是站在世俗的塵土中用日常的口語進行“交流”,這也是卡佛與現(xiàn)代詩歌傳統(tǒng)相背離之處。象征派以來的現(xiàn)代詩大多都試圖擺脫現(xiàn)實之“重”,而向上追尋某種“存在”之“輕”,卡佛所確認的“存在”卻正是那生命中常見的“重”。或者說,卡佛尋求一種向下剖析的路徑,他指著那生活的一汪靜水,用平靜的語調(diào)告訴我們,日常的深淵的就在下面——現(xiàn)代人隨時可能墜人那日常的厭倦、煩悶、痛苦和無力感。
二
卡佛的寫作受惠于W.C.威廉斯(William CarlosWilliams)的詩風(fēng),即通過精準(zhǔn)的語詞對具體事物進行原本地呈現(xiàn)。威廉斯主張“詩歌:讓現(xiàn)實成為自身的新形式”,而詩歌的形式不同于抒情的散文,是“以語詞或其他任何方式呈現(xiàn)意象的運動”。⑥威廉斯的詩以對日常意象的精準(zhǔn)描述著稱,例如著名的《紅色手推車》,他反對的是艾略特等美圍意象派在現(xiàn)實意象之上增添了諸多繁復(fù)的意義,將語言推向晦澀朦朧的境地。“明晰是詩的精髓”(Clarity is the essence of poetry)威廉斯這句口號在卡佛那里獲得了共鳴,卡佛寫道:“那些字詞有可能很準(zhǔn)確,甚至可能讓人聽著覺得平淡,然而它們?nèi)匀荒軌騻鬟f信息,如能使用得當(dāng),它們能夠表達得淋漓盡致。”這種語言的明晰和準(zhǔn)確在卡佛詩中比短篇小說更突出,甚至成為詩之為詩的某種有效證明。
卡佛詩的成功不僅僅在語詞技巧上與他的小說相區(qū)別,更值得被關(guān)注的是同樣以日常敘事的手法,卡佛如何在詩中用一潭生活的死水傳達出意義的深流。在去掉一切修飾性語言的偽飾后,詩人難以在寥寥幾行內(nèi)完成一次完整的虛構(gòu),只能拼接起事件的幾個片段,例如《小房間》(The little room)開頭三段將爭吵、沉默、和解的全過程展現(xiàn)在“小房間”這個逼仄的生活空間中,整個敘事只有“她”和“他”簡單的行動,沒有事件的來龍去脈,沒有對話也沒有內(nèi)心獨白,結(jié)尾處的多重情感卻持續(xù)地涌向我們。這首詩是卡佛作品中常見的主題——家庭沖突,但相對于細節(jié)縝密的短篇小說,這首詩的出彩之處正在于用單薄而斷裂的敘事,滴水不漏地把握到事件的關(guān)鍵時刻。每個時刻都極其日常卻極其尖銳,就像詩中使用的yell,shut,hurt,pain這些短詞一樣,冷峻卻飽含情感的力量,尖銳地刺破生活的表層。詩的第一句便是場面最激烈混亂的高潮,敘事和情感都逐漸緩和。但隨著太陽升起,詩句并沒有被晨光所溫暖,依然是在“驟然的沉默”中把一切感情降到了冰點。
“小房間”是短短幾行詩中承擔(dān)了多重角色——既是整個敘事的題眼和線索,又是營造氛圍的敘事空間。“燈光難以穿透”的“小房間”這個明晰的轉(zhuǎn)喻,表征著愛人間相互傷害后的排斥和隔膜感。而這種難以名狀的傷痛情感不僅發(fā)生在爭吵的“他”和“她”之間,還發(fā)生在“世界上所有其他的小房間”里,發(fā)生在“爭吵而彼此傷害”的“我們所有人”之中。值得注意的是,卡佛在此詩中使用的是一般過去時的敘事時態(tài),但自“Became like allthe other little rooms on the earth”這句起,后面就轉(zhuǎn)為了一般現(xiàn)在時的陳述。可見是從一個“講故事”的敘事中跳脫出來,將這一事件的內(nèi)在情感放置到普遍化的狀態(tài)中。
卡佛的詩缺乏完整連貫的敘事,通常是橫空飛來的開頭、不明確的高潮和沒有結(jié)局的開放式結(jié)尾,更多是南主觀情感推進的場景運動。“一首詩不必非得講一個有頭、有中間、有結(jié)尾的故事,但對我來說,它必須流動著,必須有活生生的進程,必須有火花……它在移動,盡管移動過程中可能產(chǎn)生了神秘的元素,它的發(fā)展卻是內(nèi)在的,一件事引發(fā)了另一件事。它是閃光的——或至少我希望它是閃光的。”正如卡佛自己袒露道,他不是以“講故事的人”的姿態(tài)來寫詩,敘事只是語言流動所呈現(xiàn)的效果,卻不是組織語言的技巧。
貼近讀者的是正是這隨敘事漸漸墜人心田的幽秘情感,它們往往沉淀在警句式的結(jié)尾中,形成平淡敘事外的“閃光”。卡佛的詩往往是從最后的情感時刻出發(fā),為這個時刻去鋪墊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可能是由回憶拼貼而成,可能只是一場有目的的虛構(gòu),一場情感預(yù)謀下的倒敘。很多卡佛研究者都關(guān)注到卡佛詩的結(jié)尾的不確定性,這種欲言又止的不確定為意義拓展出足夠空間。
三
“V.S.普里切特把短篇小說定義為‘路過時眼角所瞥的,注意里面的‘瞥(glimpse)這個字。首先是一瞥,然后那一瞥變得生動,變得能夠說明那一刻,也許——如果我們走運的話(還是那個詞)——甚至有范圍更廣的后果及意義。”“一瞥”是卡佛認同的短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方式,也是他對世界的認知方式。在漫長的生活流中,詩情積聚時刻只如匆匆一瞥,只在記憶里留下一個大致的情境輪廓。而詩的寫作便是用準(zhǔn)確的語言將這一輪廓清晰化,使之成為堅實確切的空間存在。
“現(xiàn)在讀我的詩,我真覺得我是在回頭看有關(guān)我過去的一張粗略而真實的圖。”就像卡佛在《奇跡》一詩中曾描述了日月在清晨時分同現(xiàn)于空中的“奇跡”,這種“奇跡”并非千年不遇的奇觀,但對于消沉在庸常生活中的“我”而言,這一視覺場景帶來足夠的慰藉和憧憬。“一瞥”帶來的視覺化圖像被卡佛融進日常敘事中,成為“再現(xiàn)”的語言表達。就像回憶安放在當(dāng)下引線,牽引著思緒走向后面的語言。
獨自垂釣,在那倦秋的黃昏。
垂釣,暮色罩臨。
體味到異常的失落,然后是
異常的欣喜,當(dāng)我將一條銀鮭
拖上船,又將魚裹進網(wǎng)里。
隱秘的心!我凝視流逝的水,
又抬眼望那城外群山
幽暗的輪廓,沒有什么暗示我
我將苦苦渴念
再次回到這里,在死去之前。
遠離一切,遠離自我。
《黃昏》這首詩表面上看來像再普通不過的借景抒情詩,卻不僅僅是抒情,而是卡佛將“我”安放在一個真實存在的情境中,寫出了空間的存在以及“我”處身于此的自我意識。詩中自我認知的全部感情都是由視覺情境渲染而成,詩人無需在秋之黃昏這一熟悉的物象上增添再多描述性的語言,便很容易讓讀者產(chǎn)生情境化的視覺圖景,從而對“隱秘的心”的情感挪移感同身受。進入眼簾的是日常所見的山水,“沒有什么暗示我”,但為何令詩人“苦苦渴念”?“苦苦渴念”一定不是風(fēng)景,而是風(fēng)景之外“異常的”“失落”或“欣喜”,是在“獨自”這樣的狀態(tài)下,對于自我的深刻認知。
外部圖景既是“我”顯現(xiàn)的背景,也是“我”面對的客體對象。一個“獨自垂釣”的“我”處于暮色之中,以“凝視”拉開了物我之間的距離。視覺距離亦是詩意產(chǎn)生的距離,整首詩的邏輯也是視覺觀感上的“距離的組織”。“我”是一個固定的視點,“我”的雙眼便是此詩的鏡頭——首先是對黃昏的全景鏡頭,隨后鏡頭拉近,將焦點放在落網(wǎng)的銀鮭上,轉(zhuǎn)而又變成長焦,最后畫面定格在群山“幽暗的輪廓”,而這個特寫又是模糊的。借助電影語言,我們可以看到“我”與外在空間之間的距離在視覺中變得可控,為詩意的呈現(xiàn)提供了足夠空間-這種視覺情境似乎與陶翁的“悠然見南山”一句形成異曲同工之妙,即在物我相對中感受到“遠離一切”的主體感,卻又在主體放大的時刻實現(xiàn)了“遠離自我”的“忘我”意識。個人的痛苦和孤獨似乎消融在遠山之外,又似乎被周圍的視覺景觀凸顯,但更多可能是“我”與環(huán)繞的外部世界并無關(guān)聯(lián),“我”的情感都是純粹的自我詠嘆,是朝向內(nèi)部的輕輕訴說。
雖然我們無法確定卡佛在寫作時是否有意構(gòu)建文本圖像,但如他自己所言“在我寫的所有詩里,我都始終保持一種明確的氛圍或環(huán)境”⑩,這種明確的空間體驗是由視覺再現(xiàn)性的語言建立起來的,因而從視覺角度介入對卡佛的詩歌文本的闡釋確為一條有效的路徑-正如卡佛研究者Ayala Amir認為:“呈現(xiàn)在卡佛文本中的體裁和詩學(xué)選擇是以展現(xiàn)替代講述,具有一位(甚至不止一位)隱秘的敘事者,選擇情境替代總結(jié)。”當(dāng)然,視覺再現(xiàn)化的語言不是卡佛一人專屬,也不是作為識別卡佛詩歌的有效標(biāo)志,但缺少視覺圖像的日常敘事難以使卡佛詩區(qū)別于短篇小說。視覺圖像填充著敘事的斷裂之處,成為詩意連貫的彌合劑,從而使日常敘事變得真實而豐滿,足以讓那個情感時刻恰適地顯現(xiàn)。因而這種視覺化的“showing”比“telling”對于情感的表達更為關(guān)鍵,如果說支撐全詩的骨架是敘事,那么有溫度的血肉則是視覺再現(xiàn)化的語言。
值得注意的是,我們雖然使用電影鏡頭語言來闡釋卡佛的詩歌文本,但文學(xué)文本和繪畫、攝影、電影等圖像媒介的分界根本上是明顯的。正如W.J.T.米歇爾在《圖像理論》一書中指出:“視覺再現(xiàn)之語言再現(xiàn)希望的核心目標(biāo)可以稱為‘克服他性。喲我們需要憑借共通的言語認知基礎(chǔ),從陌生的文本語言中建構(gòu)出熟悉的圖像,這一從文本圖像到讀者腦海中的圖景的過程無疑是從“他者”到“自我”的“驚險的一躍”。好在卡佛是詩人中足夠坦誠的作者,再私密的記憶圖景也面向讀者敞開,甚至邀請讀者以“主體”的身份進入情境之中。我們很少在卡佛詩中因圖像的“黑洞”而不安,這不意味著我們有共同的視覺經(jīng)驗,而是相似的現(xiàn)代生活處境讓作者與讀者共同“在場”。
四
捕捉日常生活的細微之光,通常被視為是美國現(xiàn)代詩基本風(fēng)格之一。詩人們站在現(xiàn)實生活的此岸,用語言為自身處境劃定注腳,在個人的內(nèi)在體驗里找尋外部世界的回聲。他們在規(guī)避了傳統(tǒng)抒情詩情感四溢的詩風(fēng)的同時,在靈動的語調(diào)中增強智性的密度。卡佛便是其中不可忽視的一位詩人,即使他將日常敘事推向了危險的文體邊緣,以至于他的詩人身份飽受質(zhì)疑。憑借現(xiàn)代人相通的日常觀感,與讀者在想象的共在空間中建立某種親緣關(guān)系,是卡佛詩歌創(chuàng)作的基本構(gòu)想。而文本理解的危險性依然存在,讀者難以超越敘事的表層,體會到情感時刻的突然降臨。
當(dāng)然,不可否認的是卡佛詩的質(zhì)量參差不齊,不是每首詩都具備再闡釋的價值,大量無意義的文字也混雜在詩集之中。但這正像“我們所有人”正在經(jīng)歷的生命——不是所有的日常都形成意義的深淵,不是所有的日常深淵都恰好邂逅有效的目光。因此,我們需要以宏觀的視角理解卡佛詩中靜水流深般的現(xiàn)實鏡像,體會他“一瞥”之中蘊藉的深情。
注:
①Arthur F.Bethea,Technique and sensibility in the fiction and poetry of Raymond carver, Routledge,2001,P196.
②本文原詩譯文的引用均出自雷蒙德,卡佛:《我們所有人》,舒丹丹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3年。
③雷蒙特,卡佛:《需要時,就給我電話》,于曉丹、廖世奇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2年,P89.
④雷蒙特,卡佛:《我們所有人》,舒丹丹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3年,P21.
⑤雷蒙特,卡佛:《需要時,就給我電話》,于曉丹、廖世奇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2年,P193.
⑥William Carlos Williams,Spring and all,New Directions Publishing Corporations,2011,P67.
⑦雷蒙德,卡佛:《火》,孫仲旭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2年,P38.
⑧雷蒙特,卡佛:《需要時,就給我電話》,于曉丹、廖世奇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2年,P189.
⑨雷蒙德,卡佛:《關(guān)于寫作》,《火》,孫仲旭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2年,P83.
⑩雷蒙特,卡佛:《需要時,就給我電話》,于曉丹、廖世奇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2年,P189.
(11)雷蒙特,卡佛:《需要時,就給我電話》,于曉丹、廖世奇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2年,P177.
(12)Ayala Amir,The Visual Poetics of Raymond Carver,Lexington Books,2010 ,P19.
(13)W.J.T.米歇爾:《圖像理論》,陳永國、胡文征譯,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6年,P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