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彤(陜西師范大學,陜西 西安 710000)
由于任伯年早年受到父親的影響,畫面趨于寫真。 他的人物畫,師法二任、陳洪綬、又吸收了揚州八怪的大寫意法,并把花鳥畫中的線描技法運用到自己的畫面中。 這個時期是任伯年的繪畫語言開創時期,早年間,因任伯年有學習西方素描的經歷,所以也將之運用到了自己的繪畫作品中。 他在傳統的畫法中融會了西洋畫法,把素描的畫法引入人像的寫真,開創與探索自己的藝術語言。
這一時期任伯年對于中國畫的筆、墨、宣紙等工具特性的熟練掌握與發揮,為線條造型提供了藝術表現和情感表達的更大空間。任伯年畫畫時常對人說:“我作畫可稱得上是‘寫’出來的?!彼f的寫是指寫生、寫意。這種思想的轉變影響到這一時期的肖像畫創作,這時他的“釘頭鼠尾描”的線條特點已經形成。線條不只為形體的服務,線條的美感在書寫式的表達方式中展現。
任伯年在四十歲之后,他的人物畫的繪畫語言已經不拘泥于線條的勾勒,他開始嘗試用大片的墨色結合書寫性的線條來表現人物的神韻,探索勾線墨骨。
安格爾對繪畫中的線非常重視,在對拉斐爾崇拜至極的安格爾的繪畫中,也充分體現了古典主義的風格,在對藝術形式展開系統的研究和分析后,安格爾提出曲線是最美的線條。安格爾還認為應該避免用方形或帶菱形的輪廓,而有圓弧形狀的形體是最美的形體,不會從視覺上給人們產生任何的壓力,能給人帶來舒適的視覺愉悅,因為以西方古典主義的審美角度來看,各種形式的線條中,曲線是最美的,因為它符合人類的視覺觀念,所以安格爾描繪了大量的女人體,例如《大宮女》、《土耳其浴室》等,安格爾追求形式的完滿,足意于線條、形體、色調的和諧與美,他筆下的人體還有著潤澤的肌膚,肉感的形體,且帶有濃厚的異國情調,這些女性人體作品中寄予了他所有的古典理想美。
(1)、二者對外來文化都有所借鑒:任伯年用筆的素描意識,安格爾繪畫中的東方意味 。
大家都知道安格爾是十九世紀最著名的古典主義繪畫大師,但安格爾的新古典主義不同于文藝復興時期的古典主義。當時的人稱他為“誤生在 19 世紀中葉的雅典廢墟上的中國畫家。”“他對日本畫也大加先贊賞”。安格爾沒有去過東方,他的東方趣味主要表現在他繪畫作品中的形式語言上與東方有著某種聯系,因為在安格爾人物畫中,體積和空間被壓縮,沒有鮮明的明暗對比和逐步過渡的色彩。安格爾對于東方元素的引用已經發展到作品的選材上了,比如他的代表作之一《大宮女》的題材就不屬于希臘羅馬神話里的女神,而是東方世界的后宮婦女。對東方異國情調的迷戀使得安格爾反復的描繪這種東方的宮女,《土耳其宮女與女奴》、《瓦平松的浴女》。
在任伯年早期的人物畫中可以看到西洋畫法的影子,在人物的面部和衣褶的處理上都加入的素描因素,這與他早年間學習西方素描的經歷有關,在這一時期,他將中國工筆花鳥畫的技法與西方素描畫家結合,探索出了自己的藝術語言?!短K武牧羊圖》及《麻姑獻壽圖》中,任伯年素描般的用線及對眼神的準確刻畫,同時帶著民間繪畫的活潑生動、整體布局上的精煉塊面、適度的留白都可以看出他廣泛吸取了西洋繪畫和中國畫的手法。
(2)、雖然中西方美學觀點不同,但是在任伯年與安格爾的人物畫作品中,兩者同樣重視線的再現性。
安格爾是古典主義的推崇者,是新古典主義的代表人物,新古典主義美學思想要求藝術必須從理性出發,因此安格爾的繪畫也充斥著理性的色彩。在安格爾的繪畫中強調了線條的造型的再現性上的重要性,并且提出不同的人物形象要運用不同筆意的線條去塑造。在安格爾筆下的描繪女性形象時線條總是纖細唯美,而男性《倫勃朗肖像》線條簡練流暢,使人聯想到莊重而智慧,這顯示出畫家不僅熟練以線的形式再現人物形象,還深知線以何種形式與畫中的形象相輔相成。
任伯年的人物畫在繼承陳洪綬的造型手法基礎上加入寫真術技巧,畫中同時具備真實再現、大膽夸張的特征。 中國畫中遵循“以形寫神”、“似與不似之間”的審美情趣,而任伯年的人物畫是追求寫真的,他將畫人物的重點轉移到再現對象上來,此特征在肖像畫中最突出 ,《神嬰圖》、《吳淦像》、《以誠小像》等畫作中人物面部也比例準確,可以見得其再現客觀的能力,工寫兼備的作品中繼承了陳洪綬的古健、奇氣。
雖然中西繪畫傳統藝術思想觀念上有所差異,但是線不論在安格爾的人物畫還是任伯年的筆下,同樣注重傳達描繪對象的形體特征,憑借著對人物形象的充分塑造進一步傳達人物的思想二者都寄托著畫家對現實的關注,追求形神兼備的藝術效果。盡管以線為主的中國人物畫帶有明顯的表現成分,不及安格爾那些人物題材繪畫中由鉛筆線、油畫色彩的形象逼真還原,但是最終也可以讓欣賞者在欣賞畫面時得到具體可感的人物形象。
(1)、任伯年與安格爾的繪畫作品都傳達出對古典美的追求、崇尚和諧,但是由于中西方思維模式的不同,兩者的線在繪畫中分別追求意象審美與視覺審美的表現。
任伯年人物畫中線憑借自身長短粗細、濃淡干濕、輕重緩急等形式的變化,象征著主觀情感的運動,線在畫面上的抑揚頓挫、順逆層疊,是畫家真摯情感的自然流露。在《風塵三俠》這幅繪畫中,我們可以看到任伯年已經少了寫真中的一貫技法,而是很明顯地運用了“釘頭鼠尾描”的筆法,人物衣紋用中鋒勁筆,線形前肥后銳,出鋒不可削薄,畫中人物的衣紋,有的部分用凝重的釘頭描工寫,雙出雙入;有的則運用怒濤翻騰似的起伏回環,有的衣紋轉折剛方,有的則飄飄欲動,生動地表現著不同人物的性格。 同時他注重線條本身的造型能力,略去次要的細節,加強關鍵部位的刻畫,達到筆簡形具而神生的效果,可以說這是對傳統肖像畫的發展。畫中線條已不是為了表現人物的形體結構以及衣紋的起伏轉折,而是通過線條的疏密、剛柔、行筆的輕重緩急傳達一種富有節奏韻律的意象形式。
安格爾出于對古典藝術的崇尚,使他畢生的藝術創作都傾注著對古典美的向往。安格爾在進行繪畫創作時,始終立足于模特的對立面去觀察認識。安格爾對古典美的崇尚與執著追求,最終使畫家突破了線在繪畫形式上對客觀再現的模式,也為二十世紀現代藝術的發展帶來了啟示。安格爾的《大宮女》人物形體表現出一種夸張的變形,如果按正常的比例描繪,從視覺審美的角度來看必然會削弱畫面的表現力。因此他的學生曾辯解“也許正因為這段修長的腰部才是她如此柔和,能一下子懾服住觀眾。假如她的身體比例絕對地準確,那就很可能不那么誘人了”。安格爾這種有意識在畫面中將人體當做線形式幾何圖形安排,給欣賞者帶來的是一種純粹的視覺審美感受。

(2)、任伯年與安格爾的人物題材繪畫都重視線的運用,由于繪畫工具材料的不同,線有著本質的不同。
從繪畫的工具材料上來看,兩者存在著極大的差異。從中國畫方面來說,作為傳統繪畫的工具—毛筆。安格爾的繪畫工具首先以素描肖像畫為例,畫家在繪制時主要使用炭筆,筆質較松軟,畫家可以使用沾過水的小塊軟面包在畫上擦拭后進行反復修改。繪畫的依托材料,任伯年使用宣紙表現筆墨的特質,宣紙由于吸水,易于表現墨色暈染的獨特效果。安格爾使用顏料多由礦物質調制,作畫時用植物制成的調色油調合顏料,畫上的顏色在短時間內不易干固凝結,并且使用亞麻布,亞麻布質地堅硬,經得住畫家長時間反復修改。
雖然任伯年與安格爾同樣重視線在繪畫創作中的運用,但是由于工具材料的不同,兩者的線具有本質的不同。中國畫由于使用的工具的因素,墨與顏料需要用水調和,在宣紙上一方面易干,一方面宣紙質地柔軟,特別是宣紙在遇水后經不住畫家反復修改。在繪畫過程中一旦下筆往往無法做出修改。這要求畫家在下筆時做到胸有成竹,具體到人物畫的創作過程來說,雖然畫家也會考慮人體各部分比例,結構等因素,但是在一定程度筆下的線條會包含因筆取像的感性成份,自然地舍棄一些對“形”的要求。因此更多注重繪畫過程中描繪出人物形象的線的筆勢,筆路變化所造成的審美差異。強調線的輕重緩急、明暗虛實與速滯沉浮,以此來表現人物的形體動態,衣著服飾的質地輕重等等。由于這種工具材料差異的影響使以安格爾為代表的西方古典主義畫家在繪畫中的用線傾向以忠實還原人物形象,更加注重對客觀自然的再現,為深入研究繪畫的科學性提供了客觀條件。

在中西傳統繪畫中,由于東西方美學思想和歷史文化背景的不同,東西方藝術也尤其獨特的審美趣味,人物畫中的線條也有不同的意趣。對于安格爾來說,線是理性構成的產物,是構成畫面形式的重要原素,也是畫家以嚴謹態度去再現事物完美和諧的一種手段,這其中包含著畫家對文藝復興繁榮的藝術殿堂的向往、對古希臘古典美的崇尚。對于任伯年來說,以線造型的形式充分顯示出中國畫的獨特魅力,顯示獨具東方審美意趣的神韻之美,飽含著畫家對中國傳統繪畫的崇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