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樂晨
我的左后桌錫兒,個兒不高腦子極靈,活脫脫一戲精。對,就是人精中最可愛、套路也最深的一類,戲精——一秒入戲,頻出金句,活靈活現。而在戲精錫為主角的大戲里,他一路過關斬將打怪升級,竟引出不少戲精配角,衍出一系列精彩表現,為這生活添了不少歡笑與意趣。
一開始錫同學還不是我左后桌,我跟他之間也只說過一兩句話。有一天晚自習課間休息,錫兒推門進來,忽然極自覺地捧了一本書站到后面去了。同桌和我面面相覷,不解。最后還是我按捺不住好奇心,顧不得嘴里糖還沒咽下就扭過頭去想一探究竟。錫兒前一秒還哭喪著臉和他依舊安然盤踞在座位上的同桌禾擠眉弄眼,見我回頭盯著他看,立刻從結義共死的英雄史詩劇轉為青春校園劇的套路,板著臉打起精神道:“不要笑。”
啊?我笑了嗎?可能因為塞了一嘴的糖,所以面部表情不太自然吧?不管了,見他并沒有拒人千里的面癱架子,就自來熟樣兒地直接問:“你為什么站在后面?”“老班讓的,站一會兒。”
“你干了什么?”
“跟xx打架。”
“那xx為什么不用站?”
錫兒的五官忽地一擰,聳聳肩說:“我溜得沒他快!”我看了教室另一頭的xx一眼——xx十足的無辜小白兔模樣——看來戲精錫這回也是棋逢對手了。
有一次歷史老師檢查預習作業,走到最后一排倆男生后面,一眼瞥見左邊那位沒寫。老師一只手才搭上他的肩,說了句“小伙子!你怎么沒寫啊,”又一眼瞧見他同桌也沒寫,就又搭上那個的肩,“你也沒寫!”不由十指齊用力,隔著衣服將兩人的肩胛骨好好捏了一番,慨嘆道,“你們倆不愧是同桌,天生一對!”
這時隔著兩組的錫兒“嚯”地開了腔,把我們這些用心看戲的吃瓜群眾嚇了一跳。錫兒舉手說:“老師,我也沒寫!”
哈,這年頭,居然還有人主動承認沒寫作業的!
我一愣,歷史老師也一愣。老師是個比我們大不了多少的大男孩兒,口頭禪就是“呀,不說了,再說暴露年齡了,我今年十八”,此刻竟也極孩子氣地將戲演到底,配的臺詞還如此可愛:“別瞎摻和!你那么遠,他倆才是一對!”
哄堂大笑。老師指骨下那兩人早就瑟縮起來,想笑又不敢動彈。錫兒卻猛地一拍正在小心翼翼著奮筆疾書的同桌禾的左肩,大聲道:“沒事兒老師,他也沒寫!”
——求被隊友主動暴露的禾的心理陰影面積。
老班外出,回來時給全班帶了一大包麻餅。班長一把接過就要分發,錫兒趕緊攔住了,掏出某設備來拍了個照,說:“人生如戲,趁機裝裝嘛。”
有同學在班群里向錫兒要了照片,發了“說說”出來,兼有指出圖源自某男生。錫兒第一個回復。我一看樂了,回復內容竟是:“這誰拍的?技術真不咋的!”
po主也樂于入戲,笑著敲了一句:“那你很棒棒哦!”
還有一回禾托錫兒幫他拍照,有心賣弄英姿,也發了條“說說”,配好圖,指出了攝影師是同桌某某并感謝。依舊有錫兒的回復,說的卻是:“哎呀,看起來,你的同桌拍照技術很不錯呀!”
英語老師帶我們唱英文歌,某天學的是《Counting stars》。
錫兒學了幾句皮毛,下課便倚著窗臺咿咿呀呀起來:“Lately I been, I been losing sleep~啦啦啦啦啦啦啦we could be~”捶胸頓足還故作瀟灑,全然一副歌星范兒。禾索性背過身去,裝模作樣捂起耳朵,一臉痛苦。后來有人問禾的感受,他面無表情地淡淡回了一句:“同桌太跳。”
政治書說得棒極了,文化對人的影響果然潛移默化深遠持久。戲精錫言傳身教,不知不覺已經把禾帶成戲精了。有一次數學老師在后面黑板上布置了一道題,我便趴在后桌禾的桌子上抄題目。上課鈴打響了,有老師進來,我連忙轉過身去,卻發現題還剩一句就抄完了,就又回過頭去抄起來。結果禾立刻擺出一副言情劇男主的架勢,陰著臉半笑不笑地拋了個如絲媚眼,幽幽道:“原來你竟這樣舍不得你男神我,上課了還要特意回頭看,這份情意我領了!”我鼓著腮幫沒好氣道:“誰認你作男神了?!”
我上晚自習之前總是揣個烤好了的山芋在兜里,這樣課間休息時就可以拿出來啃了。日子久了,錫兒也囑咐家里人,每天給他帶上一個。
有一天我開始吃山芋,錫兒突然仰起臉來一本正經地盯著我看,那神情那專注度,宛如老學究研究古文。我見他動作詭異,忙問怎么回事兒。錫兒立即哭喪起臉來,摸出他帶的山芋,原來他那山芋即便個數x2,也依然沒我這個大!
哈哈哈。
又有一回,我照例開吃。錫兒卻沒有帶,也餓極了。我見他狼狽,就把自家山芋掰了一半兒給他。我同桌當時不在,回來后疑惑道:“你倆山芋怎么是同款的?”
二錫立刻正了坐姿:“梁山泊聚義開宴,自然是同款的。”
言罷,竟然還捅了我一下,道:“來干個山芋!”我也笑笑:“干個山芋!”碰了山芋皮之后,我倆又學天罡地煞們的樣子,極豪氣極有默契地啃了一大口。
“兩個傻帽兒。”這就是禾對我們這次出演的角色的即興點評。
別看二錫沒心沒肺即興作秀的次數多,依我所見他絕不僅僅是龍套貨色,擁有的氣度胸襟和信心熱情絕對是大牌范兒,專靠演技絕對裝不來的那種。
一次二錫問了我道題目,我耐心地給他講了一遍。結果后來我又發現似乎不對,就進行了更正,想告訴錫同學,他卻已經把作業交上去了。
可苦了錫兒——全班就他一人錯!自然被老師批評了一頓。而我,后來改對答案的我,安然無恙,不由愧疚極了,捱了一節課,想道歉又不敢。
一下課就聽見錫兒喊我的名字,惴惴不安地扭過頭來,面上仍裝著鎮定。才要開口道歉,只見錫兒冷著一張臉盯著我死命地看,眼神沒有半分溫度,陰森森叫人心悸。我一下就慌了,連忙開口:“錫你別這樣,對不起……”竟語無倫次起來。
“哈哈哈!”錫兒突然咧開嘴笑了,面部神經也松弛下來,眉眼彎彎月牙一般,“談昭,你剛才被嚇到了是不是?是不是!說,我的演技成不成功?”
“成功,成功。”我撫著心口,哆嗦著道。太成功了好嗎!嚇死人不償命啊!見他不計較,也放下心來,暗道自己結交到這么一個朋友,真是幸運極了,再不能輕易辜負了他。
如上,這便是我的同學戲精錫。其實每個人都是自己生命的主角,在自己的主場努力扮演并努力成為著最好的自己,同時也在感染、打動著別人。而無數主角無數最好的自己便構成了這繽紛的生活,這多情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