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
黃昏割草
壞棉花在天空吐絮
黃昏飄過割草人的頭頂
遼闊天空被割小了
太小了啊,世界只剩下一蓬亂草
太黑了啊,鐮刀割到了手指
太鋒利了啊
枯草又死了一次
今晨粉藍色的薔薇開滿你未婚妻的發梢
四月不死,丁香喚它“小蜜蜂”
那個舊派溫和的年輕人在湖邊
草場正在泛濫,腐殖層下有來年的芽鞘
你們將去向何處
今晨粉藍色的薔薇開滿你未婚妻的發梢
風吹得衣服簌簌響
湖水正親吻雙唇,洗凈身子
花冠一樣的細布衫丟在一邊
蒼山已經鋪好床
我們夢一樣降落
凋敝在最寥廓處
那些日子我們曬曬太陽看看天
花開得野,只要伸手就可采擷
植物長長的根須在我們身下
太陽像孩提時的我們,張開雙臂
我們是母親也是父親
黑夜馬車上的鈴鐺
落日散發著漿果的氣息
孤獨的牧馬人風塵仆仆
黑黢黢的墓碑注視著荊棘和薊草
萬物歸于沉寂
最后,我們只看到一枚銅鈴
黑夜馬車上的鈴鐺,響著輕柔的聲音
被馴服的部分歸入幽暗
不馴服的部分成為星子
野鴿子把光埋在了翅膀底下
暮色在洗好的衣服上沙沙響
大地是花瓣凋零后的花萼
月亮,斗獸場里一只安靜的小牛犢
山中聽鳥鳴
漂亮的蜀葵有細長的脖子
它們插在大地的濕潤之處
直至萎謝凋零,從葡萄架到灌木叢
胡蜂們碩大的太陽帽被隨手丟棄
太陽從一段頹敗的土墻上出走
走向新鮮的曠野
像我們出生前的某一天
也像我們去世很久以后
年輕的花房盛著顫顫的蜜
它們赤裸的身體潔白無瑕,天牛在攀緣
我們整日坐在曠野上
聽鳥兒說話,它們嘰嘰喳說個不停
好像我們能聽懂這世上最大的善意
你洗浴,在洱海里
你洗浴,在洱海里
洗到蒼山馬龍峰下起大雪
洗到湖底每塊石頭泛起青銅的光澤
洗到太陽成為森林里最小的一枚果實
滾落在后山
你洗浴,山脈聳起,大地退去
把駭人的風暴洗成水草一樣柔弱
把昔日的戰火洗成栓馬樁上好看的花紋
這里是千萬年前和千萬年后的宇宙
清亮亮的光照見你的裸體
人世最美的男體
你洗浴,在洱海里
把永恒的時光洗成好看的露珠
順從你金色肌膚的紋理
一萬頭獅子奔涌在秋日的大草原
嚎叫
我們的兒子誕生
在我們之前,在我們之后
蜜蜂毛茸茸的腳趾
桃花附在陽光溫熱的皮膚上
雄蕊和雌蕊保持四十五度角
它們一整天都在埋葬自己的兄弟
鳥兒在枝頭采集,人類為它們取了名字
可以知道它們在大地的哪個位置
但桃花無處不在,這是它們的迷人之處
蜜蜂毛茸茸的腳趾掛滿了純凈的桃子
桃花站在青銅色的枝頭
等著授粉者來拘禁它們
就像所有深刻的東西一樣
你需要一本野外生活指南
陽光讓人熟視無睹,區別只在于陰暗面
每個年代的桃花都很漂亮
這是大地全部的生育能力
傍晚的洱海
一頭沉重的水牛消退了激情
憑著自我治愈的傳統
朝著一個方向,到達過去
主要是將來
它并不能被大多數人表達出來
他們只看到了其中的寬闊之處
看到北極星、南十字星
湖太大了
要去湖對岸得花上一整天
蒼山看上去像些小土丘
湖邊有一些石頭房子
后來這些房子開始長大
像人一樣,像樹一樣
只要天晴,它們像孩子一樣奔跑
但若下雨,它們像桌上隨意放置的書
書中寫著一些從不同的時間里
跌落下來的非凡事件
這里出生的人是幸福的
死去的人也是幸福的
看見了嗎?它們在閃光
它們是什么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