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組詩）

李雙

四 月

到四月

山就開始往下流，不是

稀里嘩啦地流

也不是汩汩地流

它就那樣流

山頂上的哭聲已經凝結如巨石

是的，不是山頂在往下流

是一座山在往下流

杏、桃、柳、海棠、梨花

都在一人身上了

巖 石

我依次種下

一小塊玉米

三棵南瓜

一架豆角

在一尺厚的土壤下面，十字鎬

碰到了巖石

我依次收下

一小塊玉米

三棵南瓜

一架豆角

在一尺厚的土壤下面，十字鎬

碰到堅硬的血塊

白 河

道場散盡 河面仍震顫不已

仿佛河床之下的人群仍在聚集

河堤奔跑。沒有人理會

天空背面的投影機

走在河南岸的那個人 不知道

是不是來自天上的投影 突然

掩面而泣。我看了看四周

只有柳樹

在吹它的單簧管。作為回應

有人在樹后捶胸頓足

有人對著河水呼喊半小時。

白河綿延數百里 有人

把它當成了債主。仿佛人世的一切

都是被它帶走。

山 野

從山野歸來的人，衣襟上

有山野的使命

為了驗證月亮的無聲，鵝卵石

放置在夜晚的軌道上

仿佛樹根和山谷各有各的充電器

暗物質

和善

都有一個柔軟的繩結

從山野歸來

房間里多了一座山

但大而無用

早 上

羊要生了

女人喊著墻壁，聲音里下著小雨

這是一個早晨

它將有不同于人的鬈發

不同于人的眼睛

第一下沒站住 踉蹌著歪倒在地上

一只手摸著它

給它灑上草木灰

它將有不同于人的四只腳 它抬起頭

像是空氣的哀求

我見過羊心

比人的略小

現在它跳動著

哀求著

對著墻壁和早晨的空氣